话未说完,星河已原地消失不见。
陡峭悬崖间,荆无命挂在斜逸而出的树枝上,从远处看,就像一块烂布,被山风吹得左摇右摆,随时都会掉下来。
器灵啧啧出声:“这血肉模糊的,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他不会死的。”不管多重的伤,只要没有立刻结束他的生命,他就一定会活下去。
星河咬着唇,把?人弄树枝上弄下来,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检查伤势。
他陷入了昏迷,十七岁的荆无命要比星河记忆里?的他看上去更稚嫩一点,脸蛋还有点圆,因失血而青白。
他的胳膊和胸口处有两道?剑伤,创面又细又窄,但划得极深,几乎穿透骨膜,下腹处皮肉翻卷,红红白白的肌理黏着破碎的外衫,兵刃上还带着毒,使得大面积的血肉溃烂发臭,血流涓涓,左腿骨头断成了三节,右大腿似乎被刀斧一样的沉重兵器重重砍了一下,不仅伤了筋脉,整条右腿大面积的青紫红肿。
这些伤都不在致命处,可见是在被围攻时,有意避开的。
虽避过?了致命处,疼痛却是加倍的。
星河与荆无命在一起几十年,熟知他的性子。在对敌时他向来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好像随时都在准备赴死,像这样有意避开要害,艰难求生,只有一种情况。
他在保护一个人。
在亲眼看着那个人脱困之前,他无法赴死。而他拼命守护的那个人必然走得利落,哪怕他从悬崖上跌落,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或许,那个人在平安脱险后?,也不曾回头去找他。
星河不愿去想那么多,原地施法,在悬崖底下建了一栋简陋的小小的茅草屋。
阳光从星星点点的茅草中透进来,撒在窗边的床上,几步外是木桌竹椅,粗劣的木桌上是摞在一起的粗瓷碗,灶台在屋外,旁边是一张石碾子,上面还晾晒着几样变黄发干的草药。
荆无命躺在床上,眉头紧皱,似乎在忍耐着极致的痛苦,胸口微微起伏,心跳微弱。
器灵迷惑道?:“仙君这是?”
星河在帮荆无命把?身?上那件又脏又破的衣物?脱下来,又端来一只木盆,雪白的毛巾沾着温热的水,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的血污。
“当然是给他治伤啊。”
“这种伤您还用亲手?治疗么?随便?一个法术就能让他好个七七八八。”
“不行。”
器灵道?:“不行?”
“他的记忆还没恢复,根本不记得我。我若是立时治好了他的伤,他就走了。”
器灵有些不懂:“您可以去找他啊,或者?等他记忆恢复,自然会回来找您的。”
星河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啊,贱得很。对他好他不领情,对他不好他反而要贴上去。对我是这样,对那个人,也是。”
“那个人?”
星河说话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不想让他回到那个人身?边,更不想有谁在他心中的地位超过?我!我用了三百多年才让他重回人间,可他不记得我,而那个人只用了十年就能让他俯首帖耳,凭什么啊?”
“那,仙君的意思是?”
“这样的伤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按照凡人的恢复速度,至少要三个月才能下床行走吧?这三个月就让我来照顾他,等他记忆恢复。”
器灵身?上的光闪了闪,更迷惑了:“您刚刚不是说就算对他好,他也不会领情的么?”
星河手?上不停,上半身?已经擦完,一盆血水泼出去,换了新水,正在脱荆无命的裤子。
“我从前对他不好,这三百多年时常觉得后?悔,现在我想对他好一点。”
裤带已经解下,星河小心地托住荆无命的腰,刚要把?裤子褪下来,忽然,一只粗糙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擒住她的手?腕。
她停住动作?,笑了,轻轻道?:“你醒啦。”
“你的伤很重,得快点处理一下。我是大夫,你别怕。”
那双她朝思暮想了三百年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瞳孔很大,带着一点迷蒙和残留的痛楚,没有聚焦,既像在审视,又像在发呆。
星河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跳着,明明盘桓了几千几万句话想跟他说,可那些话到了嘴边竟都悄悄溜走了,静默半晌,也只重复了一句:“你别怕。”
荆无命当然不会怕,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发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你……这里?……在哪……”
星河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我在峭壁上采药,刚好见你挂在树上,看你还有气,就顺手?把?你拉回来啦。算你运气好,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肯定死了。”
“你这里?得好好处理一下,有点疼,你别怕,我会很小心的。”
她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在火上略烤一烤,擦干净,再将腹部的烂肉一刀刀剜下来,然后?撒上药粉,用棉布条轻轻的包裹好。
每一个步骤都伴随着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可即便?是这样的疼,也只是叫他肌肉发颤,呼吸急促了两分。
星河摸摸他的脸,悉心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疼了就喊出来嘛,这么忍着多可怜啊。”
荆无命什么都没说,也没看她,把?头侧到另一边,盯着窗外的飞鸟看,看了一会他忽然问:“我的剑呢?”
星河处理完伤,把?药瓶布条收拾好,转身?去做饭,忙里?回了一句:“我没看见。”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她喂他饭,他就吃,给他药他就喝。药汁黑乎乎的,气味古怪难闻,荆无命几乎没生过?病,更没喝过?药,就着星河的手?一口闷下去,然后?眉头微皱,忍了又忍,全呕了出去,连带着刚刚吃下去的饭吐星河一身?。
雪白的衣裙一团糟污,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荆无命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
器灵小心翼翼地开口:“仙君……”
星河捏起裙子,懊恼道?:“是不是太苦了?你是第一次喝药吧,看来还有点不适应,我再给你煮一碗,你慢慢喝,不喝药到了晚上会发烧的。”
“吐了这么多,胃里?一定难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即便到目前为止,星河的爱仍是自私的,不过没关系,都完结篇了嘛,女主将迎来最后一次成长。
我要发糖啦,放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