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母女相携回芳林苑,说了好一会儿话。
和亲之事确实已经定下是她了。册封的旨意还未下,赐婚的旨意却早已拟好旨,只是要等到年过?之后。这后半年三个月,她在宫里学得是最为严格的皇家礼仪。既然远嫁北国,明惠帝恨不得拿最严格的规矩来要求她。
周钰娴低头吹了吹茶末,似乎已经接受这结果。
方氏叹了口气:“耶律皇子虽说人有心,品貌也不错。但见你这样乖巧认了,娘这心里又不舒坦。”北国委实太远了些,往后送走了极有可能就是一辈子不见。想到此处,方氏这可慈母心就绞在一起。舍不得,精心教养长大的闺女,她哪里舍得……
“娘莫操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周钰娴想着储秀宫墙头时不时冒出来的,手便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上的血玉簪子。低垂的眼睑下瞳仁地闪了闪,“之后的事儿哪里说得准?事在人为罢了。”
方氏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脑袋,放她回?去歇息。
女儿太懂事了,做娘的心里不好受。
次日一早,别的院落还未有动静,芳林苑就率先热闹起来。
周博雅离京时打过?超乎,方氏是知道儿子儿媳不出意外,今日夜里就该到府了。方氏心里欢喜,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好难得年假休沐在家的周大爷窝个懒觉却被她闹醒,但见她如此高兴,嘟囔了两句,起身去书房眯觉。
方氏不管他,高高兴兴地布置新年节礼。
为着陪周博雅南下荆州,郭满约莫半年都没在府上。虽说人不在,但方氏却没忘了媳妇儿。这后半年的亲家之间走动,全是方氏一人来操持。前不久郭家还派了人来府上传话?,说是满满的那个继姐年后就要开亲,许给安陵侯的庶长子。
方氏接了请帖,并不打算亲自去。这安陵侯府可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府上两代以前,或许还能算个正经勋贵人家。后来就越来越沦于末流,内里乌烟瘴气一团糟。
至于为什么一团糟?看了眼手上的请帖,方氏啧了一声。
这京城里,哪家体面人家能由得庶长子稳当当地压在嫡子头上?嫡长子在,府上却由着庶长子把持上下。侯夫人为了讨好安陵侯,嫡妻的体面都不顾放下身段去跟一个妾称姐道妹。这般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可不就是没教养。
男人脑筋不清楚,女人也没风骨,才叫这家人尽干些宠妾灭妻的破事儿。
方氏心里鄙夷,没规没矩的,这安陵侯府没什么能叫人看得起。
这样的人家跟郭家结了亲,方氏既出乎意料又觉得情理之中。满满那继母自个儿就是个立身不正的。以她的身份,也就搭上安陵侯府这样的人家,毕竟臭味相投。金氏特意送了请帖来什么意思,一目了然。不过?她想借着周家人给撑场子,那也得看她乐不乐意!方氏心里冷哼,满满身子被毒害成那个样子,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周家作为亲家,一份贺礼还是得送的。
一面忙着,方氏还派了人去府门外瞧瞧。天儿这么冷,雪又下个不停,她盼着小夫妻越早回来越好。入了夜路不好走,总是叫人不放心。
这场大雪,这一下就是两日两夜。
赵琳芳坐在窗边手捧着一本诗集在读。走廊上下人抱着红纸果子小步地跑动着,眼看着就腊月二十九了。明媚的光照在她肩上,显得她人娴静。赵琳芳看了一会诗集,手指在书页上慢慢抚动着,便又发起了呆。
主仆两人从入府起就在福禄院的西屋,这一住就没再挪出去。
说来,周家府上的姑娘,十二岁起就挪出去一人一栋院子。二房三姑娘周钰敏,今年才十一,大夫人已经在替她布置院子。赵琳芳抬眼看了廊下走动不休的下人,心里有些酸涩。只有她住在福禄院的西厢……到底不是周家的正经姑娘。
心里这般想着,赵琳芳面上不禁浮出了忧愁。
屋里没烧地龙,窗子开着有些凉。丫鬟小枫端了盘新鲜的果子进?来,轻手轻脚摆到赵琳芳的手边。这个寒冬腊月的季节,能吃到新鲜果子是极难得的一件事。也只有周家,大冬日的还吃着这水灵灵的稀罕东西。
怕她受了风,小枫拨了拨木炭,将炭盆挪到赵琳芳跟前,跪坐在地往里头添木柴。
啪嗒啪嗒的木炭碰撞声,屋里十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琳芳的视线从窗外的大雪上挪开,突然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三刻了,”小枫手一顿,支起身子轻声地回她道,“姑娘是不是该去公主娘娘屋,陪公主娘娘说说话?儿了?”
屋外寒风呼啸狂吼,吹得窗棱振振作响。这个天儿确实太冷了,哈一口气都能在半空中凝结成了冰。蹙了蹙眉头,赵琳芳将手中的诗集搁在桌案上,起了身去窗边望向主屋那头。这几日,周钰娴回?来,主屋那边正热闹得很。
因着人太多,她便不怎么在主屋露面,大公主知道也只派了嬷嬷问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