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好些大臣劝朕杀了侯君集。”
李世民直视着秦琅,“怀良,你说杀不杀?”
秦琅端坐在那,敏锐的听出了皇帝话中的一些要点,皇帝问的是杀不杀,而不是该不该杀,这区别很大。既然朝中有许多大臣劝说,皇帝却问他杀不杀,这表明皇帝的心思是不想杀的。
对此秦琅倒能理解,侯君集毕竟是莫府四旧之一,跟段志玄、许洛仁、乔轨都是皇帝心腹。论起能打来,侯君集还不如段雄段志玄,但若论心腹,侯君集要强的多。
更何况侯君集在当初玄武门之变当天,可是出了死力气的,是他亲自带队杀进了长生殿,把高祖软禁于海池龙舟上。这种最脏的活侯君集干的,所以事后侯君集论功与定策的长孙无忌,以及在玄武门元吉弓弦下救出李世民一命并杀死元吉的尉迟恭都是功列第一。
李世民是一个念旧的人,也是一个记功的人,六月初四那天,他在秦王府曾经对一众心腹们说过,共享富贵,便不会食言。
侯君集误了太子,李世民一度也对他起了杀心,但侯君集召回朝,君臣一见面,李世民心又软了,想到的都是曾经一起玩耍,一起并肩作战,一起舍命相搏,同甘共苦的场面。
他的江山,有侯君集的一份功劳。
这些年,不管朝中对侯君集如何不满,民间对侯君集如何不屑,但皇帝一直重用侯君集,也正是因为他劳苦功高,故此侯君集也曾两拜宰相入政中堂,又做兵部尚书又当吏部尚书,始终都是在中枢。
侯君集也许文不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武不如秦琅父子和尉迟恭薛万彻等,但胜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所以侯君集几上几下,始终都在中枢,一直深得圣眷,甚至当初特意让他去拜李靖为师学兵法,对侯氏入东宫之事,也是给予了默认。
在贞观朝,只要你不谋反做乱,都能混的很好,尤其是功臣,特别是秦王府旧部,而那些跟着参与了玄武门之变的元从心腹们,就更不得了了。李世民赏出的免死金牌不多,但对功臣们的厚待远超李渊。
就连刘弦基长孙顺德等这些武德元老,一度卷入过谋反案中,可只要不是主谋,查出是被牵连后李世民都是大方的开恩了。
秦琅对李世民的性格还是把握的较准的,除开穿越者的身份外,更多的还是翁婿俩十二年的相处,秦琅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大唐的秦琅,当然,李世民也不是当年那个求生争储的秦王了。
爷俩的默契其实很高。
皇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秦琅甚至就能明白皇帝的心思。
此刻,李世民一句杀不杀,秦琅便明白皇帝要保侯君集,甚至特意对他说这话,还是要借他秦琅的口,代皇帝来保侯君集。
秦琅现在毕竟是身兼二省的宰相,更是侯君集以前朝中的老对头,如果秦琅来开口保侯君集,比皇帝自己提效果更好。
“臣以为侯君集虽然在陇右有渎职之举,但毕竟陇右大捷,有协助太子灭吐谷浑之功,再兼侯君集先前也曾有过平灭西突厥统叶护可汗之首功,再加上当年靖乱也是功论第一,又曾两度入政事堂为相,对于这样的国家功臣,朝廷当考虑。”
“再者大唐早有制度,有八议之制,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以勤,议宾,有此八种特殊身份者犯罪,不能适用于普通诉讼审判程序,司法官员也无权直接审理管辖,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
“侯君集议亲,乃太子良娣之父,因此是皇亲国戚。”
“议故,侯君集乃圣人莫府四旧,此为皇帝故旧。”
“议贤议能,虽然不算突出,可议功议贵,却皆符合,其靖乱有功,平西突厥统叶护有功,破吐谷浑有功,又为陈国公爵,且两拜宰相入政事堂,乃是堂堂二品亲贵。”
“议勤议宾,虽不完全符名勤谨,也不是国宾,但八议下来,也能占到亲故贵功四样,非十恶大罪下,八议每过一议,便可罪减一等。”
“侯君集可议亲议故议贵议功,罪减四等。”
“虽有渎职之嫌,然将功赎罪,再八议四得,可从轻发落。”
李世民对这个答复很满意,“你是检校中书令又知门下省事还是河南府尹,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侯君集?”
“降阶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出贬为西州刺史兼天山军使。”秦琅建议。
侯君集陇右之战前虽然被罢相,但依然还顶着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散阶,爵位是从一品的陈国公爵,另有一个正三品右卫大将军职事官。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这个处置对侯君集还是不错的,但还担心朝中不肯,尤其是大舅哥长孙无忌对侯君集可十分不满,而当初房玄龄也很费力的拉拢过侯君集,想拉他到魏王府,结果侯君集却把女儿嫁给承乾,投到东宫,这也因此得罪了房玄龄的。
他很担忧如今侯君集被众人落井下石,他还是很想保侯君集的。
秦琅看出皇帝的心思,“臣愿意跟赵国公、梁国公、郑国公等沟通一下,对侯君集这样的功臣,终究得优待,得给些机会。”
李世民马上赞道,“朕也是此意,功勋之臣,有创建大唐之功,国家自当善待。朕不想做汉高祖,行那兔死狗烹之事也。”
这件重要的事情谈好后,李世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秦琅便也趁机说起岭南、南中的使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