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舟虽小,却也足够容纳三、四个人。
但魏旻言没有携带任何仆从,反倒亲自动手划起桨来。可见今日这些话,他确实不打算再对第三人提起。
思及此处,姚思浅不由心窝一暖,嘴也快了些,道“既然这样,皇上为何还是让皇后娘娘伤心了?”
尾音未落,她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魏旻言方才所用的词汇是‘头一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然而,他的面上仍是一派轻松,看上去并没有丝毫的介怀。“无妨,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谨言慎行。”语气稍顿,“任何时候都一样。”
说罢,魏旻言沉吟半晌,待整理好思绪才重新开口。
“父皇和母后成婚多年,感情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好。若非,父皇在群臣起而反对立后时,选择了沉默,让母后独自面对那些污言秽语,她也不至于这般失望。”
姚思浅听到这里,不禁产生疑问,“苏氏一族也算得上高门,朝臣为何而反对?”
“他们的理由是,母后性子浮躁,不堪为国母,可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魏旻言轻哼一声,口气里不难听出轻蔑,“当时,江氏已在宫中逐渐站稳脚步,她城府深沉,又是个惯会笼络人心的。朝中那帮人皆不敢得罪于她,却欺母后善良,因此……”
提起江氏,那段埋藏在姚思浅内心深处的回忆,忽然复苏过来。“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曾听说书人讲过关于宜贵妃获宠的经过。”
“那些全是假的。”
魏旻言连问都不问,便果断地说道:“江氏当年是在父皇临幸江南时,揭发了她那当地方官儿的叔父贪污的隐情,以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之名受到褒扬,一举入宫,册为才人。”
说到此处,魏旻言俊脸上讽刺的笑意更盛,眉宇间亦随之透发出几分桀骜不驯。
“与其说父皇对江氏一见钟情,倒不如说,父皇当年是为了图个仁厚的美名,才不计前嫌地把她纳入后宫。哪里想得到,却误将一条毒蝎子留在了身旁?”
他稍微点拨几下,姚思浅便也明白过来。
当初的江氏,可谓是半个罪臣之后,却能一步一步爬升到今日这个位置,谁敢说不是个极有手段的?
只不过,姚思浅心中纳闷的却是另一桩事。
“方才,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莫不是……真有心有灵犀一说?”
魏旻言这一听才知道,她直到现在仍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身份,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傻子,你怎地还不如当年的一半机灵呢?”
说着说着,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你还记得么?那会儿我试图询问你的闺名,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只说如果有缘终会再见。”
“你瞧,我们现在不仅重逢,还结成了连理,可是够有缘了?”
经魏旻言循序渐进地引导,姚思浅总算是将脑海中分散的几条线索,全数串连起来。一时间,娇俏的小脸上难掩诧异,“所以……在我爹爹寿宴那天,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这倒没有。”魏旻言顿上一顿,方道:“起初,我也不能断定。”
“七年前,我曾派人四处打听过你。甚至,出动了我手里拔尖儿的消息探子,用你无意间落下的那方绣帕,一一对比过京中所有闺秀的绣品,只不过……”
最后的结果,姚思浅用不着问也猜想得到。
从小她就不善刺绣,平日里所用的绣品不是出自娘亲,便是出自姐姐的手笔。只不知,因为这么点儿误会,竟差点耽误了三人的一生。
“原来,这世间真有命定的姻缘呀。”
姚思浅甜丝丝地笑着,直叫看得人甜入骨髓。
“虽然迟了一些,不过,我的名字唤做思浅——悠悠思,浅浅念的思浅。娘亲另外给我起了个乳名,叫做念儿。”
“念儿,念儿。”魏旻言低声复述了几遍,似欲将这两字刻进心里。
忽然,却把话锋一转,道“我经常在想,父皇当年待母后,可曾像我待你这般的上心?”
“或许吧。”姚思浅心知上一辈的恩怨,已成了魏旻言心中过不去的坎儿,劝也劝不动,干脆逗上他几句。“人都是会变的,身在不同位置,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假如,将来我们的孩子生了夺位之心,你当如何?”
“那我便将他教育成合格的君主,再将帝位禅让给他,咱们到那江南水乡去过民间夫妻般的生活。”
闻言,姚思浅轻啧两声,“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要留着当太后,统领六宫的呢。”
见她这般口出狂言,魏旻言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这话儿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可别到外头去讲了。”
眼瞅着魏旻言毫不掩饰的悲喜,姚思浅不禁想道,即便他表现在外有多坚强,内心也不免有脆弱的一面,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揽过他,让魏旻言能把头轻靠在自个肩上。后者迟疑半晌,才就着这个姿势回抱了她,鼻尖微微摩擦着姚思浅细嫩的脖颈。
良久,才张口说道:“我只盼着,你能早点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