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人斗胆请求,面见太子!”顾临泩郑重道。
钟离莜却起了疑,反问道:“太子?你为什么会想着见太子?”
太子与礼部共同负责此次春闱,应只有朝臣们知晓才对。他区区一介贡生,为何会点名求见太子?
“太子仁厚,天下学子皆有所耳闻。”顾临泩面带诚恳:“求殿下引荐。”
“也不是不可以……”钟离莜挑眉,看着他这落难模样,肚子里忽然泛起了坏水,俯身轻笑道:“可是你得答谢我……”
顾临泩一怔,略显迟疑地说道:“小人誓死效忠殿下……”
“好,那你就去死吧。”钟离莜摊手,迎着他错愕的目光说道:“我带你去见太子,见完之后,你死给我看,如何?”
顾临泩震惊,凝视着她,久久没有做声,最后忽然苦涩一笑,点了点头:“好。”
钟离莜愣住,看着他这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没缘由地烦躁了起来,总觉自己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便悻悻然地冷哼道:“说着玩的,我带你去见太子。但你若有不臣之心,我定要你好看!”
“是。”顾临泩笑容更甚,目光中似是隐含着别样的情愫,盈盈得乘着一抹光亮,惹得钟离莜浑身不舒服。
“死不了的话,现在就跟我走,我不能在宫外呆太久。”钟离莜起身出门,对外头的侍卫小声说道:“你去给他找套干净衣衫,入宫后,我先去向陛下复命,你带他直接去崇德宫,面见太子。务必把人送到太子眼前,不得出了纰漏。”
“是!”那侍卫本就是太子的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消多时便寻了套干净衣衫,替他换好后,塞入了马车。
钟离莜与他公乘一车,满是抗拒。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把他扔车轱辘底下拴着,只得缩在角落里浑身僵硬。
顾临泩则低着头,但总能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抬起眼看她一下。这使得察觉到端倪的钟离莜极其别扭,又苦于找不到他偷看的证据,气得她在心里不断咆哮。
然而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顾临泩现在多大了?应该只有二十岁,瘦得皮包骨,衬得眼睛都大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很小的时候,双亲便感了重疾仙逝了,他由父亲的好友抚育长大,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没过几年,他的义父也死了,具体原因他没有讲,只是莫名其妙地提了一句:“殿下,您信吗?人之低贱,十文钱就能买走一条命。”
她自是不信,人命哪儿能没有猪肉值钱!然而顾临泩也不细说,任她自己瞎猜闷。
想到此处,钟离莜忽然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他的祖籍在哪儿,族中有谁,师从何人,她一概不知。只知道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一丁点女红,给她缝过披风。
怎么就交了心呢?许是她太自信了,觉着一个假皇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终归是假的。皇位不属于她,封赏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铺路人,替她的太子哥哥打下江山,让他在皇位上高枕无忧,也算报答了阮贵妃的养育之恩。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他人的嫁衣。太子哥当了一辈子储君,最后死于积劳成疾。覃王成为储君后,大肆抹杀太子功德,打压太子一党。赵家是第一个倒的,随后就是萧家,最后便是她。想必老四很得意吧,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临泩就是在那时察觉到她的失势,决定先跑为敬的吗?或许是吧。单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看,他的所作所为似是没有哪里不对。
然而钟离莜还是怨他。她可以接受他另谋高就,但是无法忍受落井下石。不,说是落井下石也不够准确,因为在她被赐死的前一天,老四覃王告诉她,顾临泩其实是他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为了接近她,好摸清她的底细,“对症下药”。
她本是不信的,一个大男人,赔上尊严取悦女子,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结果老四这畜生拿了几封信读给她听。每一封,都是她写给顾临泩的,是她在边关迎着风沙,一点点写下的缱绻羡爱。一别两载,见信如晤,归期未定,愿君安好。由他读出来,比戏文还要滑稽可笑。
所以她在被鸩毒杀死前就已经死了,死相很丑,宛如丧家之犬。
“见到太子后,你打算怎么说?”钟离莜掀起窗幔一角,见皇宫将至,默默收回视线看向了顾临泩。
顾临泩微抬起头,低声道:“实话实说。”
“不,不要说实话。”钟离莜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现在也好,将来也罢,你我永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