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泩笑而不语,抬头看向院墙内的桃树:“因为我只想讲给殿下听。”
她望着他的侧脸,犹豫再三后,以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你把我当女人?”
顾临泩一怔,回过头来看向她,认真地说道:“我早就知道的。不过殿下若想作男儿,我便作女人……我会女红,可以为殿下补衣裳。”
她惊愕,半晌嗤笑出声:“你倒不如真是断袖……怪人。”
她这般取笑着,却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忽然换上了襦裙,冒冒失失地前来见他,迎着他呆若木鸡的模样,娇俏地转了个圈:“好看吗?喜欢吗?只穿给你看!”
那时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眼里的光芒也慢慢收敛了起来,艰涩地回应道:“好……好看。”
她不懂啊,那之后的很多年,她都不懂,全当他是真的喜欢。她乐此不疲地在晋王和钟离莜之间来回切换。钟离莜好像又活过来了,这个死去多年的昭懿公主终于得以重返人间,在他的面前延续着存在。
就像是扑火的飞蛾,贪婪地拥抱着来之不易的温暖,化作尘埃而不自知。渐渐地,顾临泩开始疏远她,不再似以往那般热切,有时甚至会刻意躲着不见她。她为之苦恼,彻夜不能眠,辗转反侧数日,忽然意识到他们都不年轻了,他应该是想要个着落,要个能真正被娶回家的夫人。而晋王遥不可攀,给不了他结果,他想放弃了。
于是钟离莜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绣了一对儿鸳鸯,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上,承诺道:“待四海归顺,晋王可死矣。你带我回家,藏入竹林。”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香囊,抚摸着上头粗糙的针脚,忽然哭了起来,不住地点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歪歪扭扭的鸳鸯被他攥得看不出形状,最后被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中。
……
“那两只鸟儿……到底没找到落脚的地方……”钟离莜长吐一口浊气,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不知身处何方。好像下雨了,有水滴落在她的眼睫上,微微发痒。
“快!跟上!”官兵鱼贯而入,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看向眼前已成废墟的屋子,不禁乱了步子,齐刷刷地看向统领。这时一声炸雷惊起,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掠过几道白闪,雨滴先是淅淅沥沥地掉了一阵,转而化作倾盆大雨,冲击着青石板,直升起一层白烟。
禁卫统领沉着脸大步向前,远远瞧见原先躺在地上的湘王缓缓坐了起来,顿时惊喜过望:“太医!叫太医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人猝不及防地吼道:“公主在这里!公主还活着!”
钟离莜茫然地看向顾临泩,只隐约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刚要抬起手去摸他的下巴,忽然被几个人抬了起来,手指刮到了他的鼻尖,凉兮兮得仿佛是沾了露水的竹叶。
顾临泩失魂落魄地去抓她的手,却被几个官兵隔开,架着胳膊强行拖到了一边,眼睁睁瞧见她被抬走救治,手上下摇晃着滴落一串血珠。
钟离莜打人缝里眯眼看向他,见他坐在泥水里发呆,忽然想起了那个香囊。
恰逢初春,刚下过一场夜雨,地上坑坑洼洼。绣着鸳鸯的香囊被扔进了泥污里,两只鸟的脖颈依旧交织在一起,余光却悄悄睨向她,似是在嗔怪。
她俯身想捡,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学着他的样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鸳鸯就这么被他们遗落在了原地,承担了一场无疾而终。
她曾回去找过,滑稽地在泥水里翻来翻去,浑身上下脏兮兮得狼狈不堪。香囊不见了,不知是被捡走了,还是她记错了地方。竹林,酒,果真都是奢望。那个泥坑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要哭呢……”钟离莜想着,又晕了过去。被一队官兵七手八脚地抬入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