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纾琢磨出接近红茶的茶叶来是机缘巧合,也是她当时的果决,那一日她不想浪费更多的茶叶,也不想增加采茶寮户的工作量,于是让人将那些未来得及拿去蒸而遗弃的不新鲜茶叶给了她。
按照原来的制茶方式,所采摘的新茶叶一般要立刻送去制茶室,所以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处理的茶叶只能制成粗劣的下等茶,或者遗弃。
周纾以前想要将楮亭古良茶打造成高级茶叶,自然不愿意产出粗劣的茶叶来,这次忽然改变主意,却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搁置了多日的茶叶在日光的照射下茎叶渐渐萎蔫,色泽暗绿,这无论怎么看都令人觉得这茶叶是彻底废了。
然而周纾发现这样的茶叶似乎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青草气味,且她尝试揉捻茶叶时,它竟能成条索状,这跟散茶的一些制茶方式很是相似,所以她果决地让人将这些茶叶进行揉捻。
茶叶揉捻成条索状后便有了一丝茶香,周纾所知道的白茶制茶工序也是有用日光照射使茶叶萎蔫这一步骤的,只是白茶更重要的一些步骤,她确是无法打听到的,所以接下来她只能按照她的制茶经验,以及对茶叶的了解,将它们搁在制茶室里放着,试试看会有什么效果。
兴许是制茶室里在蒸青、压黄时水汽太高、温度也高,故而被周纾搁置了一日的茶叶竟然慢慢地变成了红褐色了。
制茶老师傅们摇头叹气,对周纾道:“这茶叶是废了,本来夏茶的苦涩味便比较重,如今折腾出来的茶叶颜色与蒸青时蒸得太过一样发红,茶叶定然苦涩而不甘滑。”
周纾一开始这么认为的,只是她还有些不甘心,便捻起一些茶叶放进了口里咀嚼,不一会儿口腔里便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周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果决地放弃了过黄等原来的工序,直接将这些茶叶进行焙干。
等成品茶出来后,周纾循例进行新茶试尝,结果茶汤出来后,颜色也是红色的,这颜色在所有茶叶当中可都是很罕见的,毕竟时人认为茶汤的颜色越清绿明亮越好,这样的茶叶,怕是真废了。
周纾没说什么,只将茶汤送入口中,在尝到微微苦味之后,她刚产生失望之情,结果舌尖不知为了忽然又有了一丝甜香。
周纾抓住了这一点不同寻常之处,又喝了一盏茶汤,最终她确定,这茶汤入口时虽然微苦,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滋味会变的甘香,且茶的香气像是从肚腹中散发出来一样。
周纾面上没什么神色,却迫不及待地将这些茶叶带回了家,想要让祁有望尝试一下。
结果也是令周纾惊喜不已的。因按照原来的制茶工艺制作出来的茶叶需得经过点茶,才能将茶的滋味发挥出来,若是拿水冲泡,滋味会很淡。
所以她习惯了点茶的方式,如今被祁有望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这茶叶的滋味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比点茶的方式要更加醇香,茶汤的色泽润亮。
“娘子,这茶叶不是坏了或者变质了,这是一种全新的,史无前例的新茶,也是一项创举呀!若是能在制作时加以改进,这茶的滋味必然会更好的!”祁有望兴奋地对她道。
周纾愣了一下,然后浑身的鸡皮疙瘩便冒了出来,她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捣腾出新茶来了,虽然和她想象中不一样,但祁有望说是,那她觉得,就必然是了。
她的兴奋和激动是掩藏在平静的面容之下的,在祁有望看来,她这胸有成竹和稳重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对这新茶的制茶方式有了成算,所以祁有望对她的钦佩不仅仅是她作为一个成功的女商人,更是她对制茶方式的不断探索,与进取之心。
周纾没说话,祁有望在激动过后,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问她:“娘子为何不说话?”
周纾这才看着她,笑盈盈地道:“我在想,既然是四郎说的,那这茶必然是真的。”
祁有望不好意思了:“这茶不是我捣腾出来的,娘子觉得是才是。”
“可我想,只要有了四郎的肯定,似乎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周纾这话无疑给了祁有望极大的信心,就好像她的意见得到了重视,成为了周纾断定这茶叶成功与否的重要参考意见。
她忍不住道:“那可是,我的嘴可是很挑剔的,好茶与坏茶,我一尝便知!”
周纾的笑容僵硬了那么一瞬,也有些无言以对,明明刚才的话是为了表示祁有望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为什么祁有望会将她的话理解成了对她的鉴赏能力的认可?
虽然祁有望的品茶能力确实不错,但是周纾还是有些不快,刚才的好气氛被祁有望毁得一干二净了。
周纾默不作声地起身回了书房,祁有望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问:“娘子你又有了新的想法吗?可为何不去茶园?”
她看见周纾从书架上拿下那些自家娘子的闺蜜送的书册,然后又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后看了起来,她的心一下子痒了起来,忍不住趴在周纾的面前,道:“娘子你为何不说话,你理会一下我嘛!”
周纾的目光从书册上移开,看了一眼祁有望,然后又回到了书册上,道:“四郎这么有空,便去尝一下新茶,多给我一些意见吧!”
祁有望眨巴着眼,她再迟钝都听得出周纾话中的揶揄,只是她不明白刚才明明聊得好好的,周纾为何会生气?
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但是她也没有听话地去喝茶,而是一直赖在这里。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情做,便搬了圆凳过来,又拿出自己的话本,与周纾面对面地看了起来。
这话本没有什么鬼怪故事,倒是收录了不少凡人男子与神女、仙女相遇的故事,在融合了神话故事的前提下,加上个人的臆想,在祁有望看来就是妥妥的古代爽文了。
虽然在她爹以及兄长等人看来,这些话本很不入流,可她看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若以往,她看得必然很是专注,可是如今心里装着事,周纾又坐在面前,她分心了好几次,拿眼睛去偷看周纾。
周纾目光上移,恰巧对上祁有望鬼祟的目光,她的气消了,不禁好笑道:“四郎又在看志怪话本?”
祁有望眼睛骨碌一转,当即点头:“嗯!娘子,我害怕!”
周纾心想,你这模样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
祁有望麻溜地搬了圆凳到周纾的身边,道:“有娘子在身边,我才不害怕!”
在她过来时,周纾缓缓地合上了书册,然后将它搁在另一边。待祁有望坐下,她才道:“都说了些什么可怕的故事?”
祁有望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但是也不敢翻开刚才看的那一篇给她看,于是她打算找一篇相对可怕的。
可她这一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看到哪里的模样,周纾早就看出来了,她随意按住一页,念了一下:“刘子卿住庐山……二美女每晚交替来陪刘子卿过夜……”
这些内容虽然没搞什么黄色,但是在阐述男女结合、表达男女恋爱自由这件事时,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是很低俗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