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都城,临安。
箬竹坐在街边茶肆,向老板讨了碗热茶喝。
两天前,她本在天宫摆地摊,孰料却不幸撞上鬼王风遥硬闯天门。混战中,箬竹倒霉崴了脚误摔下天宫,摔的个衣袖都破碎稀巴烂。
而更倒霉的还有,她跌落人间后猛然发现,自己仅剩的功德值,居然不够送她重回天宫了!
身为姻缘神,箬竹比谁都清楚,唯有姻缘簿上两个用红绳相系名字的男女成亲结为佳偶,她才能收获功德值。
无法,如今只得在人间寻机会撮合姻缘赚功德,再做打算。
箬竹打量着熙攘街市上络绎不绝的人潮。突然,不知从哪儿飞出件鹅黄色云裳,猝不及防就搭在了她肩上。
正想问问是谁丢了衣服,街巷那头蓦地冲出来几名家丁,将她围起来后噗通跪了一地,惶恐道:“小姐,奴才们求求您,别再跑了!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
箬竹看着眼前这几人不明所以,连忙解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家小姐。”
“小姐您又在打趣奴才。”家丁不信她的话,“奴才们是亲眼看到您穿着这件衣裳翻高墙逃跑的。”
箬竹当即就想找丢给她衣裳的罪魁祸首,可集市上车水马龙,放眼望去,哪有什么落跑大小姐。
她脚步稍稍往茶肆外挪动,那些个家丁也立马跟着她动,这下箬竹是彻底愣住了。自己不过坐在路过吃口茶,也能莫名其妙成背锅的?
果然倒霉这件事情,与何时何地无关,只和她箬竹形影不离。
茶肆地窄,她这处动静闹得大,周围茶客皆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议论纷纷。
“我猜呐,这又是哪家不愿意进宫的小姐准备逃走呢。”
“进宫当妃子有啥不好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求都求不来。”
“但俗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许这姑娘原本有心上人也未可知啊。”
箬竹听着他们左一句入宫右一句为妃,越发满头雾水。
这梁朝如今的皇帝池惟青,已是年过百半,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大把年纪还纳后妃,也不怕亏了元阳。
跪在她脚边的家丁见自家小姐没反应,还以为她是在犹豫不决,赶紧趁热打铁道:“小姐,您想想。陛下如今恰值弱冠,后宫尚且无人,正是入宫绝好的时节呐。”
闻言,箬竹秀眉乍然蹙起,他刚刚说皇帝弱冠?
“敢问现在可是建光五年?”箬竹道。
家丁奇怪看她眼:“小姐您在说什么呢?今年是延光初年啊。”
有什么东西在箬竹脑海中轰地炸开,延光初年,也就是池惟青方才登基的第二年。
她不过是从南天门跌落人间,怎么连时间都错乱了?一下回到了三十年前?
但如果这会儿是池惟青还没纳妃时候的话,箬竹眸中晃过一道精明光芒:“好,我跟你们回去!”
丢她云裳出逃的那位小姐,原是当朝侍御史司易之女,据说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死活不肯进宫服侍皇帝。
这晌来接司家小姐入宫的马车已然在府邸正门外等候多时,纵使司易惊觉家丁带回的女子并非他亲女儿,也来不及重新再去寻人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总归都是欺君大罪。好在箬竹与司家小姐的相貌乍看有五分相似,让她冒名顶替兴许还有一线不被揭穿的生机。
马车缓缓从闹市驶进宫门,在悠长甬道回响起踢踏马蹄声。
箬竹坐在车内。
想当初在姻缘簿上,她曾用红绳将皇帝池惟青和太尉之女陆晗霜的名字系在一起,牵定此生姻缘。奈何之后种种,让两人渐行渐远,落了个断发绝念,生死永不相见的凄惨结局。
但现如今时光回溯,陆晗霜怀着芳心入宫,而池惟青也还未犯下错事。只要她能及时阻止这对苦命鸳鸯之间产生误会,撮合两人深情至白头。那么她红喜神的姻缘簿便能勾勒出圆满一笔,功德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如是想着,箬竹翻开自己的姻缘簿,上头详细记载:
池惟青与陆晗霜青梅竹马,自小两情相悦。
后来池惟青登基为帝,陆晗霜以为自己定会被册封为皇后,孰料皇帝只让她做了婕妤。
陆晗霜心底受伤,她想做池惟青此生唯一挚爱,可帝王难免坐拥佳丽三千。对爱忠贞无二的人无法忍耐与其他女子共享夫君,陆晗霜干脆选择放手,让义兄带自己逃离皇宫。
但两人到底没有逃出皇帝的手掌心。
池惟青误以为陆晗霜出逃是要与义兄私奔,以为他放在心底这么多年的姑娘从来不爱他。帝王霸道心性显露,他将陆晗霜锁在深宫,并且怒杀了其义兄。
事情发展到这里,陆晗霜把池惟青当做弑兄仇人,昔日爱意不复存在。
而池惟青对着日渐清冷的美人,踏上漫漫追妻路,奔赴火葬场。
箬竹唏嘘长叹出声,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误会伤人心呐。
不过话说回来,这对情人其实挺好撮合。
只需要让池惟青意识到陆晗霜对他的爱,并且阻止他犯下杀害闫玄度囚禁心上人的过错,就能圆满成就连理。
况且根据她的经验,帮助火葬场男主追妻成功赚取的功德值,是最多的。
箬竹想明白,马车也恰好徐徐停了下来。
她搀扶着侍女芸香的手腕步下,抬头见宫殿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题“邀月宫”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