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因着春风一度朝暮霜的事后,箬竹深刻觉得在不必要的情形下,还是离小皇帝远些为好。否则一个个都以为她暗含争宠心思,那撮合姻缘的任务就不容易做了。
所幸池惟青似乎将那天芸香的话听了进去,恩准在邀月宫的西偏殿设了个小厨房,这样箬竹就不用再跑去尚食局寻膳。
西偏殿如今住的是季宝林季似鸢。
箬竹原本与她并不熟稔,但自从这小厨房设立后,季似鸢几乎日日跑来东偏殿,分享她自制的糕点菜食。
翠玉豆糕、珍珠汤圆、江米酿鸭子……箬竹光是闻见喷香,就想咽口水。
“司姐姐尝尝看,可还好吃?”季似鸢长相偏可爱,笑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弯成月牙。
箬竹从她手中接过银筷,自跌落凡间以来,已经月余没有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了。这晌,味蕾在舌苔疯狂跳跃欢快舞蹈,箬竹脸上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她忍不住又伸出一筷子,没半盏茶时间就把所有佳肴吃了个干净,然后摸着略撑的小肚皮,不雅打了个饱嗝。
季似鸢看她吃成这样开心也笑了:“姐姐若是喜欢,不如我再做些,姐姐也好给陛下送去。”
慵懒倚在贵妃榻上的箬竹侧头,纳闷朝她看去:“这跟小皇……咳,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这关系可大了!”季似鸢道。
“自从那日陛下从姐姐殿中走后,就再没有踏入过后宫一步。我便猜想着,是不是姐姐与陛下闹心结了。陛下日理万机,姐姐若是能给陛下送些糕点以表关心,定能挽回陛下的心意。”
闻言,箬竹顿然感慨季似鸢到底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既做得一手好菜,又格外善解人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善解人意错了对象。
池惟青最近不来后宫肯定和她无甚关系,约莫是和陆晗霜之间的小矛盾没化解所致。
不过季似鸢这样一说,箬竹又有了新谋划。
自己是不可能给池惟青送东西的,但陆晗霜可以啊。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心结当然是青梅竹马亲自说开更好。
于是箬竹跟着季似鸢去到小厨房,帮她剥出鲜嫩豌豆粒,在铺满薄荷叶的笼中蒸至豆子清香扑鼻后,趁热与细沙白糖一同捣碎成碧绿豆泥。
同时,季似鸢忙碌着另起一锅,控制小火炒熟糯米粉。再将豌豆泥混入熟糯米粉中,揉搓成团,印入九瓣莲花状的模具。如此,一份色如青竹、清甜润口的翠玉豆糕就做好了。
箬竹对这糕点甚是满意,单瞧这翠色就足够给炎热小暑带来难得清凉。
她将点心装入食盒,送去邀月宫主殿。
倩儿见来人是箬竹,连通报都省了,就以陆婕妤正在午憩为由,晾她在太阳下晒了小半个时辰。
她跟着自家主子入宫月余,见陛下总共进后宫两次,虽最初来的都是邀月宫主殿,但每每陛下都是一言不发,喝两口茶水就走人,反倒再去偏殿待上好久。
倩儿替陆晗霜气不过,自家主子是太尉嫡女,相貌才华样样名动临安城,凭什么接连受这样的委屈,被司箬竹压过一头,遂总想着法子刁难她。
而箬竹站在阳光下,其实她隐约也能看出陆晗霜的侍女并不待见自己,但转念想想陆晗霜身边人对她的敌意,根本源自她们主子对池惟青的爱而不得,遂也就释怀了。
做任务赚功德嘛,受点挫折也值当。
何况她做神仙的,吸纳日月灵气,晒太阳不过是正好修炼罢了。
好在陆晗霜本人是大家闺秀,倒未刁难她,尝过豆糕觉得满意后,还温和笑着谢过箬竹,亲自拎了食盒去池惟青处理政事的紫宸殿。
“主子真要用司宝林拿来的东西,去讨好陛下?”倩儿跟在陆晗霜身后,走在悠长宫廊,有些不解。
陆晗霜闻言侧眸睨她眼,脚底踩着最端庄优雅的宫步笑道:“为何不可?这好歹是司宝林的一片心意,哪有浪费了的道理。”
这话说的中规中矩,但倩儿伺候陆晗霜多年,对自家主子的一颦一笑甚是了解。她很清楚陆晗霜方才看似温婉大气的话语中,到底暗含了几分算计。
箬竹尚且不知暴风雨前的宁静,与季似鸢又制了几道甜点,分别装入白瓷盘,拎着食盒往栖云宫而去。
栖云宫中住着池惟青另外三位后妃,皆是春日与箬竹同时进宫的。
而入宫两月余,章、徐、曹三位宝林生活的甚是低调,箬竹几乎一次也没见过她们。所以如今有了好东西,她也乐得与姐妹分享。
直到进了栖云宫,箬竹才明白,为何这三位会那般深居简出了。
“叶子牌三缺一,司妹妹来玩吗?”曹宝林看见她的身影,当即喊道。
箬竹瞧见圆桌上长条状的纸牌,顿时眼睛一亮。
她从前在天宫之上,最擅长玩叶子牌,回回都能让连翘输的把功德白送给她。如今再见老伙伴,忍不住搓了搓手掌:“来!我来做庄!”
吊牌洗了一局又一局,庄主也轮了三圈。三位宝林脸上贴满白纸条,唯有箬竹干干净净的,笑容满面。
徐宝林又输了一局后,气得把吊牌甩在桌上,瞠恼道:“不玩了不玩了!自从司妹妹来了之后,我连入宫后唯仅剩的乐趣都被剥夺了。”
“仅剩的乐趣?”箬竹边洗牌,边狐疑反问。
“是啊。”章宝林道:“深宫再深,却也深不过人心。咱们姐妹三个什么名利权势都不求,只盼能在这宫闱中吃好喝好,安稳过完一辈子便足矣。”
听君一席话,箬竹瞬间觉得,真乃知己也!
大家都是可怜人,她始终赢钱似乎有些不厚道,于是箬竹稍稍放了些水,成功让自己输了一把。
曹宝林当即笑着伸手来贴她白条,便是这时,殿外内侍昂声高喊:“陛下驾到——”
在场四人皆是精神一颤,曹宝林原本要贴在箬竹额头的白条,也随着她手抖误黏在了人中。
依着规矩,箬竹转身去给池惟青行礼。可“陛下万安”四个字还没完整出口,白条便被她的吐息吹到与鼻尖平齐,上下摆动,好不滑稽。
池惟青看她此时双手因礼节放在半蹲大腿上,食指曲起,想摘白条又不敢贸然动作的讪然面色有几分想笑。
但嘴角刚扬起丁点弧度,他又不动声色将笑意压下,转而瞥过桌上叶子牌和糕点碟子:“你玩的很开心?”
栖云宫三位主儿听见他低沉声音,心都提了起来。
空气凝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