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只餐盘正好当初经过婢子的手,才导致染了花毒。”
箬竹闻声低头去看那名宫婢,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会儿反应过来,此婢名叫茉心,是她东偏殿中的人,先前院中的虞美人花都是她在栽培料理。
而箬竹之所以会选她照料花枝,就是因为这个茉心做事颇为细致。
她曾反复叮嘱过,侍弄虞美人后必得用皂角净手多遍方可去触碰其他东西,那半个多月里,茉心从未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
当一件事做成习惯,就绝不会轻易忘记。
箬竹再去看茉心的神情,发觉她埋在双手间的面容神情,扑朔闪躲,便知事情绝非她所说那般。
果不其然,曹宝林趁机再度开口:“我记得你是司妹妹殿中的人,怎会不知接触虞美人后需得净手。你且老实说,到底是忘了,还是受人指使?”
箬竹看着她表演心底冷笑,说什么受人指使,却又特意点明茉心是东偏殿的人,不就是含沙射影自己吗。
“这……这……”茉心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后话。
在旁人听来,像极了默认曹宝林之语,却又顾及与箬竹的主仆旧情。
“你莫怕。”站在一旁始终没开口的陆晗霜倏尔循循善诱,“倘若真相确是那般,陛下定不会迁责无辜的。”
茉心终于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
箬竹在她声音没出口前,率先淡声道:“不是你做的事情,为何要认?”
茉心愣住,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只听箬竹又说:“我不知道两日前你究竟净没净手,但我知道小厨房里的餐盘定不含有虞美人之毒。”
否则她在厨房装糕点时就能发现了。
可单凭她一面之词并无信服力,在方才茉心说话时就跑去小厨房检查的宫婢这晌回来,禀报说确是在有些许餐盘表面发现了花毒。
无人注意到,陆晗霜和曹宝林嘴角在听闻这话时,微不可及地勾起。
这是明晃晃打了箬竹的脸。
“茉心,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曹宝林很是会看时机逼问,“到底是忘了,还是受人指使?”
跪在地上的小宫婢张了张嘴,在出声之前,抬头看了眼箬竹,神情复杂地滚落下一滴眼泪:“婢子有罪,是……是受了……”
箬竹几乎就知道她后面会说出什么陷害自己的话了。
她曾在人间小话本中看到过许多深宫诡谲。
却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现实永远比话本中述写得更卑劣低等,没完没了。
恰好去请太医的侍女回来,一名老太医气喘吁吁小跑入殿中,给众人行礼。
“快给她看诊。”池惟青还念念不忘箬竹尝了毒糕点的事,生生打断茉心后续要说的话。
太医听见圣谕丝毫不敢怠慢,打开药箱。
“我无碍。”箬竹推开太医要搭在她手腕的帕子,继而慢声道:“倒是想烦请太医帮曹姐姐看看。”
她明眸掀起:“这红蔻丹甲中,是否藏了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曹宝林骤然瞪大眼睛,面色煞白。
箬竹察觉到她想缩手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握住那细腕,伸到太医面前。
殿内众人皆是震惊,没有半点征兆,事情就突然演变成了这样。
太医当差多年跟人精似的,虽不明所以,但见皇帝没有异议,便顺势用金属小勺抠下些曹宝林的蔻丹。
他动作迅速检验完毕,而后道:“回陛下,这红蔻丹中藏了虞美人花的粉末。”
箬竹冷笑间,瞧见曹宝林泄气地后退了半步,她不予多言,转而看向刚才话没说完的茉心:“现在你可以说了,究竟是受谁指使?”
小宫婢这回倒是停了啜泣,见大势已去,故作姿态的神情褪去不少:“是曹宝林,指使婢子陷害主子。”
真相大白。
箬竹浅笑:“清者自清,请陛下定夺。”
“曹宝林下毒陷害,褫夺封号打入冷宫。茉心欺君瞒上,仗责二十以儆效尤。”池惟青深深看她一眼,眼神似在询问,对这样的结果可还满意。
箬竹扭头避开他视线。
她对池惟青怎么处理他的后宫,半点兴趣都没有。
数千年做仙君的修养摆在那儿,她只知道,自己没做过的事不能平白背锅,不能任由恶人逍遥法外,要把真相公之于众。
但这桩事的恶人,不止是曹宝林啊。
箬竹看见曹宝林被内侍拖出去,发髻散乱歪斜,目光中满是不甘,紧紧盯着陆晗霜所在的方向。
她知道曹宝林有话说,但碍于其他原因不能说。
可箬竹却不想顾忌她不说的理由或苦衷,神仙都喜欢讲究真诚。
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捏了个真言术。
曹宝林双唇不受控制地张开:“陛下明鉴,是陆婕妤指使我做的所有事!”
“虞美人花粉是陆婕妤给我的!茉心是她叫我收买的!还有邀月宫餐盘查出来的毒,也是她暗中找人下的!”
喊声回荡在大殿,陆晗霜两撇眉立马皱起。
而箬竹观察着池惟青的脸色,眉目不动,察觉不出任何情绪,只听他对拖着曹宝林的内侍淡淡道:“带走。”
语罢,掸了掸衣袍,准备离去。
箬竹便知,他是要护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