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竹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又寻了本经书,沐浴焚香后连夜誊抄。
长明灯燃烧不灭,她膝盖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双唇翕动低念着佛经,虔诚至极。只是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箬竹手指悄悄结了个法印。
瞬间,蜡烛倾倒,棉絮制成的蒲团立马被引燃,烈火沿着木梁在整座东偏殿蔓延。
“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邀月宫内外一片混乱,黑烟袅袅升至半空,动静很快惊扰到了紫宸殿。
池惟青看向浓烟腾起的地方,俊朗眉毛皱起,“怎么回事?”
内侍总管唐进道:“回陛下的话,好像是邀月宫的东偏殿走水……诶?陛下……”
他话没讲完,池惟青已经冲了出去。
邀月宫,东偏殿,那里是司箬竹住的地方。
当池惟青不停歇赶到邀月宫时,整座东偏殿都淹没在火海中。内侍宫娥们从四方宫殿后院端来清水,一盆盆泼向燃烧的宫殿。
他环视过周围给自己行礼的人,并没有寻见那道身影,整颗心蓦地提到嗓子眼。
“她呢?!”过度焦急非但没有让他失态,反而心底像是空缺了块什么,擦过齿间的声音喑哑空洞。
“谁?”唐进下意识发问,但话出口就后悔得想拍自己额头。
不断有焦木青瓦掉落的,是司宝林的偏殿,陛下还能问谁。
“姐姐她还在寝殿里。”季似鸢急忙跑到池惟青面前,嗓音粘腻带着哭腔,“求陛下再多派些人手,这火烧得这样大,姐姐会抗不过的——”
抗不过……三个字让池惟青呼吸顿觉凝滞。
他转头看见一块被火焰包裹的房梁从屋顶坠下,火舌无情舔舐着宫殿,在晨风中乱窜到半空,似发疯了要把整片蓝天都席卷吞噬。
有越来越多的侍卫跑进去救人,池惟青看着人头攒动,额穴突然泛起一阵晕眩,浑身血液都叫嚣着冲上头脑。躁动的鲜血火热、滚烫,灼烧着他,像是烈火在肆虐。
司箬竹,是不是也在这样的环境中?
这个认知在头晕目眩中清晰,池惟青觉得自己半刻都等不及了。
他随手夺过宫娥手中铁盆,将水浇淋在自己衣服上,然后奋不顾身地大步冲进火海。
“陛下不可!”
身后或震惊,或恐慌的阻挠声他一概听不入耳,眼前无端就浮现出初见时,少女颤抖着身子缩到他怀中,嚷嚷着要他赶走花螳螂。
司箬竹,你千万不能有事……
*
“咳咳咳——”火海中浓烟滚滚,池惟青只吸入了一点浑浊气息就止不住咳嗽。他抬起用水淋湿的衣袖捂住口鼻,脚步不停。
视线被火光阻挡,寻过每一处,终于在寝殿最角落处发现了昏倒在地上的红衣少女。
他嘴角没由来勾出笑意,将箬竹打横抱起。
便是这时,一根木梁从房顶掉下,直坠池惟青弯曲的背脊。他有机会躲开,但倘若他侧身,木梁就会顺势砸到箬竹身上。
没有瞬间犹豫,池惟青将少女紧紧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脊梁骨硬扛了拿一下。
重物暴击的钝痛和火苗灼烧的刺痛在后背皮肤交叠,他膝盖曲了曲,咬紧后槽牙才勉强得以站稳。
而跟随池惟青身后进来护驾的侍卫见主子受了伤,奋力用刀剑在火海中开辟出道路,终是将人护送了出去。
太医已在殿外静候多时,这晌赶紧上前担忧起龙体。
“朕没事,先给她看诊。”池惟青言简意赅阻回了老太医的大惊小怪,径直将怀中昏厥的少女送到西偏殿中安顿。有侍卫想要从他手中将人接过,但都被池惟青凌厉一眼瞪了回去。
内侍总管唐进很是会看上头脸色,弓着腰小心道:“陛下,今日早朝就不去了?”
池惟青目光始终落在箬竹身上,一刻也不愿离开:“嗯,把奏折送到邀月宫来,朕在这里批阅。”
“这……”唐进忍不住抬眼,邀月宫到底是后宫,苦心规劝:“陛下,这怕是不合规矩。”
池惟青顿时皱眉:“你在教朕做事?”
“奴才不敢。”唐进立马把头埋低。
恰好芸香端着水盆进来,把丝帕浸湿,准备给箬竹擦擦脸上的黑灰。池惟青想起方才怀里的少女,白净皮肤被和浓烟熏的黑乎乎,像只浑身蹭满泥土回家的小猫咪。
池惟青上前两步,径自接过芸香手里沾湿水的帕子:“朕来吧。”
“陛下,这不合规矩。”唐进见状又有话说了,“陛下乃九五至尊,怎能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池惟青状似未闻,执丝帕的手动作轻柔,一点点擦拭去箬竹脸上脏物,唇角微不可及地勾起。
他早就摸清这帮子内侍与朝臣的品性,就偏生了张嘴巴极爱谏言规劝,但当他真决定要做什么,帝王之威没人能阻挠得住。
池惟青板着脸,把所有人都赶出殿外,只留自己守着她。
而唐进规劝无果后,不得不将朝臣递来的奏折整理好悉数送来邀月宫。池惟青便挑了个能一眼看见床榻上人的位置,分出精力批阅起来。
从天际微掀出鱼肚白,到残阳余辉西斜,箬竹缓缓睁开眼睛。
当她看见窗外天色,张了张嘴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