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饶是有司玘出手压制,鬼气被骨骼——又或者说是本源之力排斥却不是一时能解决的,司玘望着他空蒙蒙的眼睛,一瞬间甚至难以形容突如其来的情绪,只下意识地出了手,再度往他身体内输送一道灵力,以图让能量重归平稳。
可那股灵力却有如一根引线,彻底打破了本源之力和鬼气之间勉励维持的平衡。
司玘只觉得在灵力输入的瞬间便有一股蛮横的力量包裹上来,拉扯灵力似要争夺他对其的掌控能力,原本被灵光包裹勉强拢住的鬼气皮囊却瞬间溃散,化作滚滚黑气四散开来,显露出内里包裹着的半透明魂魄。
而被皮囊禁锢的游离鬼气也再难拘束,逸散于空气之中,可又有部分鬼气如扎根于魂魄一般盘桓不散,使那莹白魂体蒙上了一层晦暗。
沈钦却有如被一下砸醒了神,猝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惨叫。
好疼……好疼!
他胡乱挣扎着,也不知在反抗什么,胸腔中那还只有些微雏形的心脏却不复起初微弱的鼓动,有力地跳跃起来。
那灵力在同司玘拉扯时已有半数化作本源之力,而源源不断被吸纳而来的灵气亦是如此,那股精纯的力量在魂魄内回旋游走,试图驱逐仍顽固盘踞于魂魄上的鬼气。
可那紧贴着灵魂,自身体死亡瞬间便自然产生的青黑色气体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清走的?本源之力固然强势,那鬼气亦紧紧胶着,每每能量冲刷也不过能剥离出微末的一点,整个过程就有如抽筋剔骨般硬生生将什么拽走,自灵魂席卷而来的疼痛掳获了整个神志,沈钦一时间挣扎抽搐得连司玘都制不住他,莹白的魂体更是一时坚稳如实体,一时又虚淡得仿佛一吹就散,显露出内里一副玉白骨骼和半凝实的心脏。
这等诡异景象,近乎叫人看上一眼就要心惊胆颤起来。
但随那本源之力一步步占据上风,鬼气一点点被剥离出去,司玘却又能察觉沈钦魂魄凝实的时间要增长一分,剩余的本源之力逐渐在体表聚集依附,似要给他凝出一副新的身体来。
如此情状,竟是……对沈钦有利?
司玘只知道于鬼修而言,鬼气既是保护,又是负累,鬼气在最初使魂魄免于消散,而随实力渐增,鬼气的保护之效已如鸡肋,反而容易引起心障,鬼修便会一步步将鬼气剥离开去,直至渡丹劫而拔除所有,再由本源之力凝聚一副完整的身躯,可沈钦这才到哪儿,那本源之力怎会自行将鬼气排斥出去?
更何况……雷劫至阳,甚能消磨鬼气,痛苦也更小,如此生拔酷刑,如何能让沈钦承受得住?!
而最令司玘感到焦灼的是,他竟无法为沈钦做什么。
他无从缓解他的疼痛,甚至于,他只会让沈钦更痛——沈钦正缺灵气转化,若有司玘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自会事半功倍,使那鬼气剥离更快,也使得……使沈钦承受之苦成倍增长。
长痛不如短痛?这话说得倒是轻松,可当事情落到自己,又或是极亲近的人身上,又有谁能当机立断做出最适合的决定?!
掌下魂魄躁动不已,司玘牙关紧咬,口腔内隐隐泛出一丝腥甜,却叫他理智尽数回笼,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冷静又冷漠的妖修,他终是将一身灵力送了出去,心却缓缓沉到了谷底。
魂魄无意识运转着心法,甚是贪婪地将输送而来的灵力尽数化为己有,原本那鬼气被剥离的速度已趋至平缓,那一瞬间却又骤然转急,直将剩余鬼气尽数逼至魂体的最外层!!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钦本已渐弱的惨叫蓦地拔高,惨烈之至几乎令人不忍耳闻。
痛!极痛!!
沈钦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前一刻分明还好好的,后一秒却只觉得自己要被生生拆解一般,他听见耳边回荡着嘶哑变调的惨叫,凄惨而又熟悉至极的,仿若是他自己的声音。
司玘却有如一瞬间抽空了所有感情,他眼神晦暗,只稳稳压制住他不自觉的挣扎,手上输送灵力的动作亦不曾有片刻停滞。
他只能这般、这般的——
这场酷刑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那莹光一振,那最后一点顽固不散的鬼气也被强硬拔除,沈钦猛地一颤,惨叫声戛然而止,痉挛不已的身子骤然一软,再抽不出半点力气。
他却仍沉浸于痛苦中久久不能回神,只失神地喘息着,司玘俯身看他狼狈不已的模样,酸涩的情绪却从心底滋生,肆无忌惮地顺着血液蔓延全身。
——你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他看那鬼气尽散,被虚妄幻象勉力遮掩的魂魄也终于显露出原本破败的面貌。
司玘虚抚上沈钦裸露在外的脖颈。
那处齿孔贯穿皮肉外绽,边缘又似招致撕扯般绵延出一道血肉缺失的豁口,横跨了整个左肩,隐约显露出内里白生生的骨头。
他便是死在这一道伤下,一击毙命,全无回转的可能。
“我……”沈钦涣散的目光终于回拢,他亦发觉肩颈处的残缺,张了张口,却嘶哑得发不出更多声音。
他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