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脸上煞白,恨不得一脚将季北城踹出门去,“滚!”
季北城不知道自己又说错或是做错了什么,一脸茫然,“侯爷这气是因何而生?”
沈璧闭上眼,不搭理他。
睡了三天,也不知府里的人是否知晓。
他转念一想福伯如果见他没有回去,必会派人过来打探,所以怕是早知道他受伤的事了,且看自己身上新换的衣物,并非外人的,大约是福伯派人送过来的。
只是这回回去,福伯又要让人给他熬猪骨汤了。
想起之前一日三汤的日子,沈璧只觉得难过的紧。
季北城倒了杯热水递过来,沈璧不想接。
浑身是伤,如厕本就不方便,这会儿还忍着呢,再喝水,还要不要活了?
季北城见他面色有异,联想刚才没听清的那两个字,忽而笑了,“侯爷,可有急?”
沈璧反应倒是快,忙怼了过去,“你才有疾!”
季北城失笑,“我说的是人有三急。”
沈璧不吭声了。
季北城抿唇笑,“我给侯爷带路。”
他弯腰,将人扶起来。
沈璧身上自带一股冷淡清冽的气息,闻得季北城心中一荡,面上火热,好在灯火不明,沈璧也没发现他的异常。
内急解决后,沈璧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一直想说的话,这会儿也有心情谈及了。
“我昏迷其实是因为……”
“我知道,蛇毒发作。”季北城接道。
他当然不会单纯认为沈璧肩膀和手臂的那些皮肉伤足以令其疼晕过去,既然沈璧不想说,他也愿意帮他遮掩。
沈璧这会儿还挺感激那条蛇,让他找了个极好的借口。
季北城见他整个人松了口气,眼底却一片黯然。要沈璧心不设防地主动跟他说一些事,恐怕还有的等。
两人住的别院盖在半山腰,推开窗,入眼便是云雾缭绕的如黛远山。
沈璧裹着袍子,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远眺对面的群峰,不经意道:“那边就是苍岳山?”
季北城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望了眼对面山头,点点头,“正是。苍岳山位于桐州境内,山中八景乃云楚一绝,不知侯爷可曾见过?”
“未曾。”
季北城心头一跳,是了,沈璧在山中的那一年,双目失明,什么景色都不曾见过。
“侯爷曾说在苍岳山赏月,如今又答‘未曾’,想必那次看的不是八景之一的‘雾里观月’了?”
沈璧反问,“季将军说的苍岳八景是在长颂书院吧?本侯未曾入内,自然不得见。”
季北城感慨一声,“其实长颂书院里最好看的不是‘雾里观月’,而是‘花间晚照’。若有机会,真想跟侯爷一起看看。侯爷不考虑一下朱公子的提议么?”
沈璧僵住,半晌才缓回神,声音平淡,“不过夕阳而已,跟此时有何不同?”
光缕透过浓翠在沈璧的白衣上铺开,仿佛晚春一瓣瓣粉色的杏花。
季北城却觉得那光好像铺在一块冰雪上,没有丝毫的柔和与温暖,只有无尽的空与冷。
他沉默下去。
“我伤已无大碍,明日便回去吧!”
“好。”
回府当日,皇上便召季北城进宫。
沈璧终于脱离了他的视线,深觉轻松自在,他瞅准福伯不在的空档,独自一人策马返回白云观。
那日打斗中,匕首不知落在何处,他一直想去找找,只是无论到哪里,季北城都要跟着。若知道他在找东西,指不定又会问些什么,沈璧索性避开了他。
山坡的草叶间,除了点点干涸的血渍,完全看不出几日前曾有过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
沈璧这回格外小心,走的时候把金戈抢也带着了,好在他运气还不错,没遇见不该遇见的东西。
□□才草丛里才扒拉没多久,就找到了闪着点点寒光的小巧匕首。
他擦掉匕首上面的污渍,又在数步之外找到匕鞘。俯身拾起匕鞘时,抬头便见一物闯入眼底。
那是一块通透无瑕的白玉,下面缀着绿流苏,静静地躺在一棵枯枝边。
沈璧只瞟了一眼就将它认出了,因为他对那块玉实在太熟悉了。
第一次见到那玉,是四岁那年。
他还曾用白鹅浮于绿水来比喻那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