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红脸道人还是没回来,陈九有时候便会一人坐着,想着若是红脸道人回来了,便跟他说声,在这南邵都城久留些时日,等着小萍儿长大了,能够自食其力,生活得很不错了后,再离去也不迟。
小萍儿最近学药理比他还起劲,经常晚上抱着陈九买的那本《百草纲目》,借着外边街道灯火,仔细瞅着。
小姑娘不认字,但认画,每次看着稀奇古怪的药草,便要问陈九这药草值多钱?
陈九就笑着告诉小姑娘,后来干脆就在各种药草图画旁标上了价钱。
黝黑姑娘这便越看越起劲了,看到了贵的药草还频频点头,脑袋都差点凑到画里去了。
陈九就坐在边上,呵呵笑着,时不时提醒小姑娘一句,叫她别凑太近了,对眼睛不好。
小姑娘就撅起嘴,念叨一句,“姓陈的真啰嗦。”
不过她的小脑袋,还是会离着远些,只是过不了多久,又要凑上去。
风筝两人也去买了,很小一个,也便宜得很,是小姑娘执意要的,买了之后也喜欢得很,自己不放了,就放到陈九这,还叮嘱他一定要管饱好,等到下次风儿大的天气,还要拿出来放的。
陈九便频频点头,说晓得了,晓得了。
小姑娘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也不好看,稀疏眉毛加上脏兮兮的小脸蛋,丑不拉几的。
有天黄昏,黝黑姑娘突然朝着陈九说道:“姓陈的,我想买双新鞋子。”
她脚上这双确实破惨咯,几个大洞,都穿不稳当,以前倒没啥,现如今赚了点小钱,也该换双稍微好点的,体面点嘛。
黝黑姑娘再黄昏夜色中看着陈九,眼睛眨眨。
年轻人便带着她,在夜幕中去了一处衣服铺子,只是小姑娘走到门口时,就再不敢往里踏出一步。
铺子里的灯火似要灼人,逼得小姑娘浑身颤抖。
陈九伸手牵起了黝黑姑娘,朝着她笑了笑,带着她一起进去了。
小姑娘一直在那低头站着,陈九就搁边上挑选,看着好看的,便拿起来,先问问小姑娘觉得如何,再拿到脚上比对一下。
两人不止买了鞋子,还买了两套衣物,一件裙子,一件姑娘家的花衣服,都挺好看。
那店家也是嘴甜会说话,在边上叨叨,“道爷是给小姑娘买衣服吧,哎,小姑娘长得真俊,穿这件,肯定顶好看。”
小姑娘低着的面庞通红,有些责怪自己长得咋个这么不好看,要是好看些,自己也该是高兴。
两人牵手出了铺子后,陈九突然朝小姑娘问道:“小萍儿,咋们都买了新衣服了,是不是也该洗个澡,才好穿这些好看衣服?”
黝黑姑娘稀疏眉头皱起,叹了口气,似乎无奈道:“好吧,好吧。”
陈九便带着小姑娘回了酒楼中,期间小姑娘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到了客房内后,黝黑姑娘才欢脱起来,左看看,右瞅瞅,惊讶道:“姓陈的,原来你家恁大个!”
陈九笑了笑,将热水准备好,衣服挂在旁边,叫小姑娘自己洗好后换上。
黝黑姑娘欢脱进了澡盆浴室,洗好出来后,头发还有些湿润,换上了那套裙子,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小姑娘身上是没那么脏乱了,不过还是黝黑,瞧着像个黑姑娘,是不看好。
她就默默坐在边上,突然向着陈九问道:“姓陈的,你会编辫子吗?”
陈九摇头,“不会。”
他又蓦然笑道:“可以试试。”
于是陈九便给小姑娘搭起了辫子,歪七扭八的,也不好看。
黝黑姑娘低着脑袋,突然说道。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把我爹腿打断的,只是我们逃难时,他要把我卖给别人换吃的,我太怕了,就用石头丢我爹,我爹摔了一跤,站不起来了,我就一个人走了很久,到了这里来。”
陈九怔了一下,摸了下小姑娘脑袋,轻声道:“不怪你。”
黝黑姑娘突然转头,看着年轻人,声音中似有哭腔,哽咽道:“为什么要卖我,为什么不能是弟弟,偏偏就是我?!”
她眼中绷着的泪珠终于断了弦,顺着脸颊流下,哭喊道:“我就不重要吗?”
年轻人愣在那里,最终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柔声道:“都很重要的,都是唯一。”
黝黑姑娘泪流不止,天幕明月似乎也伤心,躲进了云层之中,隐匿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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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陈九领去降妖的老者快步走到了一处小宅邸处,进去之前,老者将身上被城中大人殴打的伤痕用法术遮盖,拍了拍身上灰尘,满脸含笑,慢悠悠走了进去。
里边是两只似人站立的红狐,正在玩着一个皮球,见着老人进来了,赶忙迎了过去,嬉笑道:“爷爷。”
老人笑着摸了摸两只红狐脑袋,叮嘱道:“再过几年都要成年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贪玩,得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作人形。”
两只小红狐乖巧点头,连声说知道了。
老人便又拿出两件储物法宝,递给小红狐,笑道:“你们去了中胜神州那处青丘山后,可真要好好修炼,那可是咱们狐族圣地,要争点气的,若是被欺负了……”
老人声音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要是被欺负了,就稍微……忍着点,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边,稍微受点气,没事的。”
老人身子在这一刻,蓦然伛偻,眼神悲伤。
两只小红狐嬉笑,又疑惑问道:“爷爷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老人挺了下腰杆,“你们爷爷要留在这赚大钱,到时候给你们买顶尖的法宝草药,等着钱赚够了,爷爷也来陪你们。”
小红狐便开心的打滚,与老者嬉笑打闹一阵。
老人走时,夕阳低垂,他站在宅邸门前,看着关闭的宅门,沉默了很久,最终伛偻着身子,缓缓从这片夕阳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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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难民越来越少,如今已经见不着几个人,听人说都进了那处城主府中做事,但是叫众人疑惑的是,那些难民往往都是进去得多,出来得少。
甚至有时还会有将士用板车拉着难民焉瘪尸体,推出城外,随便埋了,有人问起,将士就说是饿死的,只是这副干瘪样,实在渗人了些。
那处城主府最高的宅邸中,袍上绣有蛟龙的城主看着眼前高大修士,咬牙问道:“这般动静,是否太大些了?”
高大修士端坐着,大手捏着小茶杯,笑道:“就是要大动静。”
南邵城主眉头深深皱起,“不怕那些修士、道士前来?”
高大修士将茶杯放下,狞笑道:“来,尽管来,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他蓦然冷冷望向南邵城主,“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要是老子跻身天人失误,便先要了你的命!”
他的大手探前,似捏小茶杯一般,捏住南邵城主小脑袋,好像随时都能捏碎。
南邵城主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这么多年来的筹划。”
高大修士不屑一笑,“修士自然是登高,你这般在意世俗事,反倒是本末倒置。”
南邵城主不言语,静默站在一旁。
高大修士看着其下景色,眼神迷离,远方绵延过去,是一片灯火通明,多美呀,想必到时候满城血祭起来,该是更美。
高大修士走之前,用大手弹了一下南邵城主的脑袋,打得他差点神魂不稳,冷笑道:“要想鲤鱼越龙门,便乖乖听我的话,不然不仅让你成不了元婴,还得将你神魂捏碎!”
南邵城主低着脑袋,沉默不语,等着高大修士缩地成寸走了过后,他走至窗边,死死捏着玉石窗檐,眼神阴翳。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明明是它要吞掉这南邵都城,跻身蛟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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