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刚回相国寺,赵长辉便派了张内官来请叶闻渊过去厢房一趟,说是有要紧事要和叶闻渊单独商议。
叶闻渊平静地应了,对长辉传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被传唤似的。
叶闻渊对赵长宜道:“你若是无事,便跟我一道去。”
赵长宜的确想跟着,但长辉这么急匆匆地派了亲信来传他,又说有要事要单独和叶闻渊商量。她着实不便跟着一起去。
叶闻渊为何会要她同往,她实在是想不通。但想着能借此机会多见见长辉也是好的,便应了声:“好。”
张内官颇有些好奇地打量赵长宜,心想着这小厮还挺得叶首辅宠信的。叶首辅到哪都带着,上回他想拦着这小厮,叶首辅还出声维护他。这小厮倒是有一副好皮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仔细一看,又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说不上来。
赵长辉见到叶闻渊,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道:“叶卿可觉得城西粮仓有问题?”
“此番巡视城西粮仓,看上去一切都很好,粮仓米粮充裕,赈灾派粥循序渐进。”叶闻渊话锋一转,“但有一处地方,臣觉得有些奇怪。”
赵长辉神色一凛:“是那些来领粥的灾民。”
“是。”叶闻渊点了点头,“一群饿了很久,要靠着朝廷派粥才能过活的灾民。排队领粥的时候未免太过井然有序了点。朝廷每日所派的粥是有限的,并不是每个来领粥的人都能分到粥,然而那群人却毫无争先恐后之感。”
赵长辉挥了挥袖子坐到书案前,目光沉了沉,补充道:“若说这群人是怕被官差打压,才如此规矩的,倒也说得过去。可孩童无知无畏,反应是最真实的。那排队领粥的人中,有个抱着两岁小儿的妇人。她怀中食不果腹的孩童,不仅不哭不闹,看见妇人手里的粥,一点也不馋,未免太奇怪了。”
“不仅如此,这群灾民个个看上去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但多数人的指甲缝都是干干净净的。”叶闻渊语调一沉,“这群人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灾民。”
“若是京河赈灾一事,真如他奏折上所言,一切顺遂,百姓安康的话,他何必找这些人来演戏。他找这些人来演戏,企图蒙骗朕。原因只有一个,他想掩盖什么。”
赵长辉眸色格外的阴沉:“他不想让朕见到真正的灾民。他怕朕看到灾民真正的样子,也怕朕从灾民口中得知他不想让朕知道的东西。城西粮仓定然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听完赵长辉一番分析,叶闻渊微微扬唇:“陛下英明。”
赵长辉被叶闻渊突如其来的一句“陛下英明”给惊到了,叶闻渊从前从未对他说过诸如此类夸赞吹捧的话。赵长辉不可思议地笑笑:“叶卿竟会夸朕?”
“为何不会?今日之事,圣上不为表面所迷,而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叶闻渊微微朝赵长宜的方向睨了一眼,“不光是臣,若是先皇……和长公主在天有灵,应当也会感到欣慰。”
听见叶闻渊提到自己,站在帘子后面的赵长宜微微一愣。
她自然是很高兴的。长辉聪颖敏锐,小小年纪,就能把事情看透彻,将来会是位通透明达的君主。
赵长辉目光深深地看着叶闻渊,脑中闪过叶闻渊在他长姐陵前,不停喊他长姐闺名的画面,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悄悄握紧。
长姐人都死了,他又做出那副样子给谁看,叶闻渊他不配提起长姐。
赵长辉敛去眸中怒意,紧握的拳头轻轻松开,平复片刻后道:“朕想要知道真相。”
“陛下打算怎么做?”叶闻渊问。
“朕想过了,方才朕刚去视察过粮仓,还嘉奖了甘成礼。甘成礼此时应当觉得自己已经安全过关,正是松下戒备的时候。朕打算趁他松懈之时,乔装成灾民的样子,混入城西粮仓,亲自一探究竟……”
“胡闹。”赵长辉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闻渊厉声打断,“这事,臣会派人细细查探,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又来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叶闻渊总要阻止他。方才他还以为叶闻渊终于认可他了,赵长辉觉得自己简直可笑。
赵长辉松开的拳头再次紧握:“朕要的不是你的交代,朕非要亲自查清此事不可。”
叶闻渊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此举太过危险,陛下是一国之君,岂可做出如此儿戏之事?”
“儿戏?朕不觉得朕这是儿戏。反倒是叶卿,你一个臣子有什么资格命令朕?如你所言,朕才是一国之君!”赵长辉冷笑着反问。
叶闻渊缓缓劝道:“先帝托孤,若是陛下因此受了什么损伤,臣无法向他交代。且长公主她也不会想看到……”
赵长辉最讨厌的就是叶闻渊用这种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跟他讲话。他搬出父皇也就算了……
“你有什么资格提我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