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的病情并没有真正的好转,只那一日仿佛回光返照,给了人错觉,之后便每况愈下,甚至还没抵达京城,意识愈发不清。
四爷急忙派人往王府同热河两地传去急信,却是连近在咫尺的世子也赶不及见上亲王最后一面。
不过是在弥留之际,裕亲王倒是拉着四爷的手说了许多话。
“世人常说天家无父子,最是无情帝王家。”
裕亲王靠在大迎枕上,说一句话,便要歇气缓上好一阵,但他还是说着,“你比他们都要来的谨小慎微,这是好事,却又不全是好。”这个他们指的是其他皇阿哥。
“皇上他自小失怙又失侍,最渴望的莫过于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我知你是个至真至诚的好孩子,待皇上敬畏有加。可你别忘了,他先是你的阿玛,二者权重你该分清,该亲近的时候,别一味疏离。”
四爷红着眼眶跪在榻前,这些年见过的生死离别不少,他早已不再大悲大恸,可真到眼前的时候,仍是掩不住要伤心泪流,“您少说两句,待身子好利索了再慢慢教侄儿道理不迟。”说着,还替裕亲王掖了掖被角。
裕亲王摆了摆手,勉力一笑,“大阿哥同八阿哥他们爱闹腾,就随他们去,有的事你也管不过来,切莫因此失了兄弟情分,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种时候来说这些,自是出自真心,四爷莫敢不从,还一一应下,“王伯教诲,侄儿自当铭记于心。”
这一路来回,裕亲王虽居于病榻时久,有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你素来内敛,后院也比旁人安静,大家都说你冷情,我倒是希望你能真冷情,千万别让儿女私情给羁绊才是。”
四爷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裕亲王又再咳了几声,还另说他话。
四爷还以为裕亲王怎么也能挨回到京城,结果交代了那番话,当天夜里便殁了。
保泰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只一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家老说老亲王已于前夜殁了,登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连道都走不动,由下人搀扶进帐,恸哭不已。
宁汐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看着气氛也知道,是裕亲王殁了。可惜她还没满级,也救不了人,这便跟着侍从们一起戴了孝,一路悲悲戚戚地进京去。
康熙率众回京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在这两个月里接连失亲的打击下,一个没扛住,病倒了。连紫禁城都没进,直接住到了园子里修养去。
至于朝中大小事务,便一股脑丢给了太子。
宁汐得了四爷的协助,在这乱糟糟的时候,也是没再回宫,直接先住回了城南的富水街家中,毕竟她还扛了五百万两的债,真是一天都浪费不起。
渣四海见女儿服役期间还能住回家里,那张脸更是没遮没挡的,起先还给吓了一跳,等把事情的始末了解下来,便沉吟了。
宁汐借着直播间里的小伙伴们给打字幕,也没打算告诉渣四海自己耳朵坏了的事,还安慰他道:“阿爹放心好了,这个银子女儿会想法子挣来的。”
渣四海一拍桌子,“你傻呀,能住进永寿宫好歹也是一宫主子,费劲去赚那银子干嘛,姑娘家家,好好的养尊处优不好么。”怕的也不过是她一个姑娘家,跟皇上这样较劲儿,将来不能有好?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可是您想过没有,就女儿这模样,在宫里能有好日子过,没得让人给排挤死才是。”
渣四海还待再说什么,院门外顾自进来一人,挑了一担子物什。
他见了,赶忙撵出去,同那人说道:“不是说直接挑隔壁街上去卖了,你还往家里挑做什么,这一来一回的,都不新鲜了。”
那人抹了一把汗,也没客气礼让,直溜溜说:“我不会吆喝,就放家里吃吧,你一天到晚吃咸菜萝卜不腻。”
宁汐看小伙伴们说来人的声音怪好听的呢,便好奇的往院子里眺了眼,只见树下立着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身形高高大大的,头上戴一顶草帽,也看不太清模样。
他们家是个什么光景,宁汐还是知道的,出入最多的也就是那几个城门校,并涂善余几人,连个正儿八经的亲戚都没有。这冷不丁来了个年轻大汉,不免让人提防,“阿爹,出什么事了。”
宁汐冲外头叫了声,本意是想让渣四海过来,结果连那人连转望了过来。
渣四海说了句没事儿,又同那人掰扯上,“你看你有这手艺,走哪去还愁能饿死,我也不求你回报,救你收留你只是举手之劳,如今我闺女回来了,你再留下也不便宜……”
话没说完,那人竟越过渣四海,径直朝宁汐那儿走了过去。
“唉,”渣四海追上直说,“我说的话你倒有没听进去。”扭头一瞧,登时不乐意了,冲宁汐喊了声,“汐儿你进屋里去。”人已横在了前面。
宁汐非但没听渣四海的进屋回避,还往外走了出来,对上那人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这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吧,也太好看了!
顿时就有一股子馋劲儿悄悄从宁汐的心田里溢了出来,蔓延向四肢百骸,惹得人食指大动。要不是顾忌所处的环境,宁汐只怕是要狠狠朝对方抛个媚眼,再趁机搭讪讨名吃豆腐。
恰在这时,耳朵一阵熟悉的响声传来,人虽没给震晕,但是听觉却在慢慢恢复正常,院里树上叽喳的鸟叫声,院外青石板路上行人急行的脚步声,板车轱辘滚动的响声,还有小孩的打闹声,都清晰地传进了宁汐的耳里。
宁汐也不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不过是看直播间里刷爆的弹幕,得出了一个惊悚的结论,眼前这人极有可能就是未来世界的那位原先生!
“阿爹,女儿问你个事。”顾不得渣四海要揍人的冲动,宁汐先把他拉到了一旁,询问了这位让她馋的差点要流口水的陌生人的来历。
渣四海嗐了声,“这不是在十日前,他浑身是伤地倒在咱家门口,我不就好心救了他。”一想到连对方是个什么来历的都不知道,渣四海就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这要真是个什么江洋大盗,他岂不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