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干枯的黄袍怪,赫然,就是多少年前,那个藏碎杯子,藏虎皮泡椒的笨拙少年。
我刚才就觉出来了,他是--景朝国君的替身。
旧社会确实有这个习俗,替身,自然只能替正主生。替正主死,替正主做他做不完的事。
所以,他才能穿着跟景朝国君一样的黄袍,坐跟景朝国君一样的龙椅,对着满朝文武。发号施令。
这个承诺,一守就是几百年。
时间太久,他只记得自己这个承诺,这里的东西要紧,一件也不能少。
却忘了,他等的到底是谁。
他把自己的人生牺牲了。
黄袍怪沟壑纵横,干巴巴的脸颤了颤,僵住了。
"我回来了,"我听见自己跟他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黄袍怪--不。阿四。
阿四咧开了干瘪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局促不安的笑容。
他想起来了。
那个笑容看上去是十分可怕的,可我只看到了他的羞涩,接着,他挺直了脊背。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没……贼……"
我用力点了点头。
身后一动,是程星河,他眼尖,早看到了阿四右臂上,镶嵌的是什么:"七星,要回来,你胳膊就回来了。"
我也知道,可我看出来了。
阿四的神智--也只靠着太岁牙在支撑。
太岁牙是神身上的东西,镶嵌在阿四身上这么久。他本身的魂魄早就撑不住了。
一旦太岁牙从身上取出来,他只能立刻魂飞魄散。
他为了景朝国君,已经失去了阿四这个身份,没法再让他连来世也献出来了。
我就指向了那一片就九幽魄:"你帮我个忙--我朋友被困在里面了,你帮我把他们救出来。行不行?"
程星河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叹了口气,没多说,一只手拍在了我肩膀上:"你的暴戾,在那一世是不是用完了,这一辈子,只剩下心慈手软了。"
我不是景朝国君,我是商店街李北斗。
阿四听见了,立刻转身,一丝犹豫都没有,扬起了右臂,对着那一片混沌就划了下去。
哑巴兰也撵了过来,大口喘气:"哥,他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程星河习惯性的推了哑巴兰的脑袋一下:"你以为,他是为了谁,在守这块地方?"
飞毛腿站在后面,盯着阿四,眼眶红了:"这种忠心--是我们这些皇亲国戚的楷模!"
那个右臂,无往而不利。
大片灰茫茫的东西被劈开。我们看清楚了后面的景象。
跟我之前见到的一样,几个坛子摆在高台下面,其中一个像是被踹翻了,那些九幽魄,显然就是从那个被踹翻的坛子里流泻出来的。
不过。这些九幽魄并不是好对付的,哪怕是带着太岁牙的阿四,也只能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斩断一部分,可源源不断,还有更多。好像熊熊的大火,怎么也没法全部扑灭。
阿四很聪明--不好对付的"贼",就引到了这里来。
我跟在了阿四后面,终于在阿四再次撕开一片九幽魄的时候,见到了杜蘅芷。
杜蘅芷端正的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意识,可她一只手,依然死死顶在地上。
地上,是个非常潦草的阵法,已经完全失灵了,可那个阵法里,保护了好几个见习天师。
那几个见习天师的生人气,都比她的旺盛。
我立马把他们给拉了出来,程星河他们全没闲着,趁着阿四顶在前面撕扯九幽魄,把所有人全救出来了。
我把杜蘅芷架在了肩膀上,就跟阿四道谢。
阿四还是腼腆的笑,可我看到了,阿四除了右手,干瘪的身体,全是伤--被九幽魄侵蚀的很厉害。
我心里一疼:"阿四……"
可这个时候,阿四忽然跟看到了什么似得,萎缩的眼球一睁,忽然一把抓住了,我一愣,就觉出来了--他揪住了我的衣襟,把我重重的掷了出去!
程星河回头看见,不由大怒:"这东西属书的,脸说翻就翻?"
不对--阿四不会突然伤害我。
他是在我身后,看到了什么!
我立刻回过头,顿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