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如此深深地看着这位凶神恶煞的问尘子,竟看得几乎痴迷。
他心里被蛊惑一样想着:她竟然要拿我的命,不过她乐意拿就让她拿去吧,本就是我先对不住她。我居然弄脏了为她买的衣服,我果真对不住她。
林怀慈看着胸口处的血迹由浅到深,同样血珠不停地沿着暴露在外的剑刃簌簌抖落,不知不觉间,她的手竟开始不稳,持剑者心不动剑动才可胜,心动剑动只会破绽百出。
林怀慈皱起了眉,她有些冷静下来了,到底还是不想破杀戒的,况且,她真的似乎有些舍不得。但是林怀慈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思及梁如行会死在她的手上,就害怕到剑都握不稳。
她还是眨了眨眼,收起了那种穷凶极恶的气度,剑锋一偏,避过了要害处,而后一撒手:“这是梁中燕你欠我的,现在还清了。自己回去疗伤吧,记得把剑还回来。”
梁公子此时才虚弱地捂住剑柄上林怀慈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的手,笑意款款又有些落寞地叙述道:“慈慈,你允许我这么叫你了吗?我真的很喜欢你,才这么叫你。”
林怀慈脸突然腾得又气得红了起来,她这个时侯虽然意识到莫名其妙对别人痛下杀手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况且这个人还是她的未婚夫,但还是余波未平。
订亲第一天,她就险些要谋杀亲夫。
林怀慈想了想,突然有些心虚,勉为其难地问道:“你还能走吗,要不在我这里休息一下,我叫人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但是林怀慈还是很嫌弃慈慈这个名字,她现在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一堆药师忙前忙后,人仰马翻。
大家的眼光都战战兢兢地逡巡在这问尘子和梁如行中,大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问尘子的绝尘剑会插入了梁如行的心口处,明明应该是新亲燕尔,怎么反而闹成了如今一个重伤,一个满脸阴沉的境遇。
而且这梁公子面如金纸,处理伤口的时候痛得嘶嘶抽气,但也怕惹得未婚妻不高兴,一直委委屈屈地瞧着林怀慈的那张郁色沉沉的脸。
现在大家谁都瞧明白了:别看这问尘子娇滴滴的小姑娘,柔柔弱弱,其实是个母夜叉、大老虎。这哪里是抱得美人归啊,这分明是把一尊凶神迎回了家。一言不合就下杀手,这梁公子竟也由着她胡来。问尘子身上干干净净,分明是她压着梁公子打。不敢说不敢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孤木难支,孤掌难鸣。
大家都如履薄冰地尽心把梁公子的伤势处理好,这万一落下个好歹,济渡派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良缘成孽缘,良人变仇人。
药师们忙到大半夜,清水进血水出,像极了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惨状。
现在济渡派又里里外外把问尘子这座小院子围了起来,对外只宣称是突然遇袭,梁公子为了保护问尘子受了重伤。
天光即将破晓,众人才抹了抹额头的虚汗,问尘子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冷冷清清地坐了一夜,大家对她都是又惧又怕,反倒是梁如行这边,大家都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着。问尘子索然无味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原本满屋子都是清清浅浅的冷香,现在全都覆上了轻微的血腥气还有浓厚的药的苦味。
绝尘剑早已被小心翼翼地剜了出来,本来大家都是想先收起来,等禀告掌门之后再做打算,结果梁公子痛得冷汗连连,还是按住身上给他上药的手,对着床头那个拿着剑手足无措的小药师说:“你把这个还给慈慈,这是她的东西,我答应要物归原主的。”
问尘子当时一听慈慈这个称呼,眉头又是一跳,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本来问尘子还想等药师们走后跳起来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坚决不会接受慈慈这种肉麻兮兮的称呼,但现在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问尘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边塌几上的这柄剑,这柄剑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拭去,本来霜剑染血也没什么,可这上头是梁中燕的血,她看着看着,却是连这柄爱若珍宝的绝尘剑都再也不想碰了。
药师们看她只是呆呆地坐在窗边,满脸阴郁,竟是连句道歉或者安慰都没有,本来就三分不满更是潜移默化中长出了十分愤慨,终于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药师示意一干人等先退到外面去,他自己一个人走出来。
他坐在林怀慈的另一边,朝着林怀慈递过去一方巾帕:“你看看这是什么?”
林怀慈眼神转了转,淡淡地说:“染了血的帕子而已,这样的刚刚不是还有很多吗?。”
老药师痛心疾首地把帕子往绝尘剑上一拍,绝尘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嗡鸣了几声:“这是命啊,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问尘子又开始凝眉:“我知道,他不是没死吗?”
老药师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他几乎半条命都没了。你想想掌门想破脑袋翻遍经籍给你取的名字:怀慈,怀慈,慈悲为怀。现如今就是让你这么视人命如草莽的?”
林怀慈突然笑了,那笑容又冷又利,她只是静静一掀眼皮,反嘴道:“这位梁公子之前可是想要我的命。欠债还钱,以命换命。他如今还能平平安安躺在这里唉声叹气,已经是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梁家的面子上留他一命,不然他今天绝对是有命来没命出。不过从今以后,我与他分道扬镳。不过是订亲,又没三拜和行周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