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前,门正是半开着的。
秦屿站在门口,揉了揉眉间,等到脱离先前的思绪后才走进去。
“父王。”
安王正撑着额头倚在书桌前,眼下是一份文书,他脸色并不算好。
见到秦屿进来,才坐直了身体,“孟及然这个老奸猾,表面装得不偏不倚,非肯拿了好处才肯伸手。”
孟及然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太傅,只可惜太子与他并不亲密。太子薄情寡义,孟家孟公子曾为一名被送入东宫却第二日就被杖毙的女子求情,太子不仅不念旧情,反而自此以后公开数次给孟家难堪。
孟太傅是文臣之首,太子不懂变通,倒是便宜了他有可趁之机。
秦屿拱手道:“孟家从来都是清正中立,王府只要不与他交恶便可。更何况我与孟公子交情不浅,父王倒不必非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你懂什么?”安王看见长子不卑不亢的样子就来气,世子是好,可是也被他养得过于光风霁月,甚至还有些优柔寡断,他扣下饷银的事都没让他知道。
“太子现在抓定了我们的把柄,待到他登基,等着我王府的就是一个空壳子!”
秦屿对太子和傅莞两人的名字十分敏感,他神色委顿,摇摇头:“太子虽然任性,但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瞧瞧,这是身为他儿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安王带着气,朝他扔下一封密信,“你是个能顶天立地的大人了,还整日沉溺儿女情爱中,倒是我把你养废了!”
若说是什么让他突然开始急于收揽人心,还要归结为把秦屿接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做的梦。
梦中太子登基,才坐上龙椅就借着上回私吞饷银一事,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便将他整个王府贬为庶人,还要充军边关。
想起梦里谁人都可唾骂□□的下场,原本也不太想做得太绝的安王才下定决心。
最起码不能让太子顺利为帝。皇上只有太子一子,但姓秦的皇嗣却不止一人。
秦屿捡起信打开,里面正是安王送信给文国公的关于上次截下饷银的暗语。
“先帝曾封我五郡之地,兵马留戍数十万。这数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我五郡倒是能勉强养活。可前几年天灾不少,皇上下过两道减税令,守在泥田里的农人是轻松了,太子却想方设法从我五郡供奉中搜刮供给给其他十三郡充作饷银。”
说到安王重重拍打桌子,发出沉重的敲声,可见不满由来已久,“为父实在是挖空了口袋,送上银两粮食,万不得已才和文国公商量分得其中送往十三郡的饷银。”
秦屿惊讶地呆愣在原地,“父王,你怎么能……”
安王摆了摆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可太子竟好似早就挖好了这个坑,等着我们往里跳!屿儿啊,你不要看我们安王府现在如日中天,烈火烹油,实则太子早已视我们为眼中钉掌中刺,否则父王为何在你成婚当日把傅莞送进东宫?”
安王苦心孤诣半真半假将经过娓娓道来,面色沉痛而愤恨,“事实便是太子早已觊觎傅莞,拿当日饷银一事逼迫父王,实在是父王情非得已啊!”
秦屿手中的信纸轻飘飘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地上。
安王偷觑一眼长子,继续道:“如若父王再不做准备,恐怕不仅封地供奉,就连王府这个地都住不下去了!”
“为什么……”秦屿声音微弱,“太子明知道我和傅莞两情相悦,还要拆散我们?”
!!!
安王听到长子还在纠结傅莞一事,差点没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勉强维持伟光正的语气:“太子素来做事只凭自己心情,你何必纠结于此?何况夺妻之辱,屿儿,你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憋闷在院子里,面对本来是傅莞却一夜之间变成罗云婉的世子妃的哀婉怨恨,他只觉得内心空空茫茫。
原以为是母亲不喜傅莞,却没想到是太子早已对他们不满,还要抢夺自己的心爱之人。
得知“真相”的秦屿只觉得原本还算和平的局面突然风起云涌,一直活在虚假繁荣的自己却没有看到是父王苦心维持经营的结果。
秦屿急怒之下眼眶微红,“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看见世子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话,安王又是满意又是摇头。长子太好骗了是无能之相,但骗长子的是自己,就又让他莫名有种心虚的成就感。
他沉沉叹息,“父王和孟太傅取得联系,太子本就品行有颇多指摘,只要孟太傅肯为我们说话,届时便能更容易起事。”
秦屿一惊,“父王!”
安王深知过犹不及,挥手哑声道:“你下去吧,天塌下来有父王顶着。”
秦屿还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欲言又止地出了房间,脑子一片混沌。
父王是想要推翻太子么?
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秦屿不由羞愧。父王总是对他庇护宠爱,就连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要一人承担。
想到他已经有些发白的鬓发,秦屿恨不得能立刻为他分忧。
可是父王和傅莞都是如此倔强,正如父王既然说是太子强求,傅莞此刻是不是也和他不愿打扰他,却也一样不肯接受现实独自承担?
都怨他过于瞻前顾后,竟懦弱到躲避现实。
想他还没恢复记忆之时,客栈里的莞莞,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她,本就被偷偷换嫁,美好设想一朝破碎,见到他也是忘却前尘。
回忆起来,莞莞当日流的泪水就像热油一滴一滴灼伤他的心肺。
此时此刻,父王所说的起事是什么已经被落在脑后了,他匆匆赶往良居院,换了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