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闷热,窗外的竹林郁郁葱葱,微风一动,扑簌簌像是在热得甩汗。
竹林下的凉荫已经满足不了躲懒的丫鬟们,她们纷纷凑在从屋内散发凉气的门口,不敢声张地拿着轻巧蒲扇吹走热意。
沁雪筑已然这般让人受不了,那面对着西边的府内另一角里的马厩,恐怕蚊虫张狂、堪比火炉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马厩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大公子会不会报复回来,老爷又会不会为他做主时。
泛着微凉的木门突然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梳花髻的姑娘,正是陆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秉荷。
她年约十七,目色温柔,看着一窝蜂从门边退开的小丫鬟们,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全都围在姑娘门前成何体统?”不过她也只是说一句,随后看着额头渗起密汗的丫鬟们道:“厨房做了绿豆汤,都去喝些吧。”
听了这话,小丫鬟们齐齐欣喜应喏,待到院子里人少了许多后,秉荷回了屋。
屋里四角都摆着升腾寒气的冰盆,对着东边的窗外是一片小湖,习习微风吹进来,和门口堪称两个世界。
陆莞刚刚午睡醒来,她揉着眼睛坐在凉席上,侧脸肉乎乎的带着几条压出来的红印,双丫髻称得她脸颊圆润软嫩。
短手短脚地从床上站起来,头顶离上面的账顶还有好一段距离。
陆莞对此最为不满她天生发育慢,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却还是到父亲的腰间,急也急不来。
秉荷见她醒了,脸上柔和了许多。她走上去给她整理头发:“姑娘可睡饱了?厨房备着凉糕,可要用些?”
“送进来吧,口干。”她声音糯糯的,像是从鼻子发声一般,带着点奶味儿。
“大公子已经在马厩待了三个时辰了,姑娘要让他出来吗?”
大公子名陆扶则,是外室子,今年十五岁,比陆莞还要大两年。一年前被接进府,陆夫人因此急怒咳血,卧病不起,至现在也是病歪歪的。
陆莞心疼母亲,也痛恨陆扶则。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外室子被接进府,就像一个带风的巴掌狠狠打在她和母亲的脸上。
偏偏就算他是外室子,因为陆夫人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多年未孕。陆府只有个姨娘生的七岁庶子,人丁稀薄,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除此之外,陆扶则表现得根本就不像是个外室子。
陆莞依然能记得去年的秋天,树叶枯黄掉满了陆府外的街边。父亲后面跟着这个小少年,脊背挺直,言辞寡淡,目光从来没有正式对着她和母亲。
就好像她和母亲才是打秋风来的外室一般,那样的姿态,显得母亲和她既小气又愚蠢。
从小百宠千娇地长大,陆莞最恨别人看不起她无视她,于是气上心头让他干最粗最累的活,让他被她刁难地团团转。
可惜,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陆扶则认输的样子,哪怕一点不耐烦、厌恶,他都没有。这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大概是陆尚书自己也自觉愧对,除非太过分,他从来不阻止于她。
陆扶则拜师进学院,陆莞就偷偷在他的早食中下了泻药,他考试考得心神不宁。
陆扶则参加府试时,陆莞把他的干粮换成发了霉的大饼,以致于他之后再也没吃过大饼。
等到他参加秋试,陆莞又把他衣物中的棉絮改成不保暖的芦苇,考完试他就高烧半月。
终于,陆扶则高中春闱状元,自立出府并在官场上高歌猛进。这个时候陆莞才知,陆扶则并不是父亲的血脉,而是陆父好友之子。
因为陆父的胆小怕事,害的陆扶则一家被皇帝抄家,只留下陆扶则,被陆尚书偷偷养在外面几年,去年带了回来,还不能泄露身份,只能当做外室子。
陆莞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陆扶则。
而陆莞自己的命运从陆扶则出府自立后,急转直下。十五岁时随母亲拜庙碰上劫匪,丢了一晚名声尽失。二十岁好不容易有了个当侯府继室的亲事,却因为出嫁前未婚夫暴毙而有了克夫的传言。留在陆府当了几年老姑娘,最后因为陆府庶子卷入谋逆案,一家人流放。
大概可以算是罪有应得。
莞尔进入世界的时候,已经虐待陆扶则半年多,他从入府前的身量修长到现在的瘦骨伶仃,估计已经积蓄了长久的仇恨。
最重要的是,系统告诉她,陆扶则今天重生了。
难度upup。
看见陆莞似乎在发呆,秉荷担心地在她面前摇了摇手出声,“姑娘?”
陆莞回神,看着担忧望着她的秉荷笑了笑,甜甜的酒窝儿像盛满了美酒,还未品尝就被可爱得醉了过去。
“让他回去吧。”莞尔知道这次是让他在上午日头开始烈的时候到下午闷热闷热的时间段刷洗马厩。
她无意再继续得罪陆扶则,虽然重生回来的陆扶则也不一定得罪得了。
秉荷诶了一声,外面的小丫鬟送了凉糕过来。
凉糕顾名思义,是种冷加工的点心。且因为加了薄荷山楂等物,吃下去凉丝丝的,酸甜可口,开胃又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