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元大师在与江寒恕品茗,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往殿门口看了一眼。
只见小?沙弥走进来?,禀名来?意,“师傅,宜春侯府的高夫人和慕府的张夫人求见。”
慧元大师佛法高超,京城中想与他见面的富贵人家不少?,可慧元大师又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见了这个,不见那一个,总是不妥当,因此他不常见客。
今日也是如?此,慧元大师道:“侯爷在此,不方面见客,让两位夫人先回去吧。”
这时,江寒恕放下茶盏,薄唇轻启,“慕府?”
慧元大师问道:“侯爷可是与慕府之?人相熟?”
江寒恕没有多?说,“只是与慕府的大小?姐见过几次。”
慧元大师打量江寒恕一眼,他对江寒恕有一二分了解,因着幼时的经历和这几年在西北的历练,江寒恕待人越发清冷,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可今个他却主动提到了慕家大小?姐。
慧元大师也听?过慕府的一些事迹,知晓慕府的大小?姐从苏州回来?了。
他对着小?沙弥道:“高夫人要做法事,让她去与住持师兄商量。我在外云游去过多?地,唯独没有到过苏州,听?说慕府的大小?姐在苏州多?年,不知能否与她见上一面?”
小?沙弥原样把话告诉了慕念瑾,听?到这话,一旁的张氏和慕念瑜一愣。
慕念瑜心里生出一股嫉妒,慧元法师颇有名望,连高氏这样的侯夫人都不见,竟然点名要见慕念瑾,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慕念瑾遇上了?
张氏道:“去吧,别让大师久等。”
慕念瑾应了声好,朝殿里走去。
侧殿雅致安静,慕念瑾进去,慧元大师面色祥和,待看到位于慧元大师对面的江寒恕时,她瞪大了眼睛。
江寒恕也在这里,难怪慧元大师要见她。
慕念瑾双手合十,柔声道:“小?女?见过大师、侯爷。”
这位慕小?姐明眸善睐,目光清正,慧元大师露出温和的笑?,“慕小?姐请坐。”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老衲在外云游多?年,一直想去苏州和杭州一趟,却一直没有机会。”
慕念瑾不是苏州本地人,但她在苏州长大,对她而言,那里比京城更让她喜欢和留恋。
慕念瑾眸子弯了弯,“苏州是个很?美的地方,白墙青瓦,山水萦绕,清淡分明,出了巷子就是河流,夏日摇着乌篷船去摘荷花,到了秋季还有阳澄湖的大闸蟹。若有机会,大师一定要去苏州一趟,不会让大师失望的。”
慧元大师笑?着应下,“好。”
慕念瑾和慧元大师说起苏州的景致和美食,一旁的江寒恕不怎么出声,但他听?着两人的谈话,神色悠闲,并无任何不耐。
慧元大师时间宝贵,慕念瑾自知不能太过打扰,但她心有迷惑,需求慧元大师解答。
慕念瑾悄悄看向江寒恕,她想要询问的事情,与江寒恕有关。
不方便明说,慕念瑾道:“大师佛法精妙,小?女?有一事请教,小?女?听?说多?做善事,多?与功德无量之?人接触,天长日久会有福报,只是,与功德之?人接触太多?,可会损害他们的身体?”
慧元大师朗声笑?了笑?,“有因有果,有缘有分,遇上功德无量之?人并不容易。”
“多?做善事就是在积累功德,与功德之?人接触,受到感染熏陶,也是在积累自身的功德,所谓的福报,归根究底还是要为人清正善良,不走邪门歪道。”
“至于是否会损害身子,老衲觉得自是不会。功德、运势这种东西,旁人偷不走、拿不走,也改变不了,端要看自身如?何抉择,更不会因此身子受损。”
浓长的睫毛微微翘动,当着江寒恕的面问出这个问题,慕念瑾有些心虚呢!
她一方面要蹭江寒恕的气运,一方面又瞒着他。
不过听?到慧元大师的回答,慕念瑾还是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师解惑。”
江寒恕不会受到影响就好,她可以放心与江寒恕往来?了,她可不想当吸食男子阳气的狐狸精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念瑾识趣地告退。
她出去侧殿,张氏还有慕念瑜、慕念然和慕则绪在等着她。
张氏询问道:“慧元大师和你?都说了什么?”
慕念瑾:“只是问了女?儿一些有关苏州的风俗和景致。”
慕念瑜接过话,话里透着酸,“莫不是慧元大师以前见过大姐姐?”
慕念瑾简单的道:“没有。”
慕念瑜继续酸溜溜的打听?,“大姐姐身子弱,也不精通佛法,慧元大师为什么要见你?啊,他怎么不见娘亲或是我们几个呢?莫不是瞧着大姐姐长得好看,对你?有什么优待?”
慕念瑜不怀好意的心思可太明显了,又在给她使绊子呢。
慕念瑾勾了勾唇,“我是第一次来?福宁寺,不比二妹妹你?常来?这里上香,实在无法解答你?的疑惑。我只知这是佛门圣地,不可随意编排寺里的高僧,省得污了佛祖的耳朵。”
“既然你?如?此好奇,怎么不亲自去问慧元大师,让慧元大师当着你?的面给你?解惑,不好吗?”
慕念瑾这般轻飘飘的口吻,却是像针一样扎在慕念瑜身上,她平地生出一股闷气。
她倒是想去见慧元大师,关键是见不到啊,慧元大师根本就不会见她!
在福宁寺待的时间不短,慕则绪百无聊赖,正左右环顾打发着时间,听?到慕念瑜那句质问的话,他眉头皱了皱。
慕念瑜的这番话听?着不太让人舒服,虽然他看不顺眼他的大姐姐,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慧元大师选择见哪位香客,那是大师自己?的选择,又不是慕念瑾可以决定的。
张氏也想不明白慧元大师见慕念瑾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传出去,面上有光的是整个慕家。
张氏不满的道:“瑜儿,你?大姐姐说的有道理,这是佛门圣地,岂可说些不着调的话!你?也是大姑娘了,在外说话多?注意一些。”
张氏又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张氏这番话不可谓不重,慕念瑜脸色一红,是被气红的,她狠狠握紧双手,从寿宴那天起,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在寿宴之?前,不是这样的,张氏从来?不会对她说这种话,慕家大房里她才?是最?得宠的姑娘。
然而,慕老夫人寿宴那天,慕念瑾出尽了风头,备受夸赞,今个她还入了慧元大师的眼。
可她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张氏就要训她一番,丝毫不顾忌她的颜面。
同在府里,同为姐妹,只短短几日,她和慕念瑾的处境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和慕念瑾成?了再明显不过的一组对照组,慕念瑾蕙质兰心,落落大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夸赞,而她一连几次出丑,像是个跳梁小?丑。
*
下山的路依然陡峭,慕则绪是男子,浑身的力气使不完,很?快走到了最?前头。
不多?时,他停下来?,朝身后看了看,他是府里的少?爷,理应照顾府里的女?眷,不能把姐姐妹妹们抛在后面。
慕则绪想了想,转身朝回走。
没走多?久,遇到了张氏和慕念瑜。
张氏朝他摆摆手,“则绪,你?干什么呢?”
慕则绪朝蜿蜒曲折的石阶看去,还没看到慕念瑾。
慕家人都知道他讨厌慕念瑾,慕则绪不好意思说实话,“娘,二姐姐,你?们先下山,我回去有些事情,待会儿就追上你?们。”
张氏点点头,“那好,别耽误时间,快点下山。”
慕则绪继续爬着石阶,又走了一段路,他才?看到慕念瑾。
慕念瑾正在路边的一棵杨树下休息,她伸手扇了扇风,脸颊红红的!
慕则绪走过去,催道:“停下干什么,你?怎么不继续走啊?”
慕念瑾又累又热,懒得和他废话,“看不出来?吗,我在休息!”
见慕念瑾语气不算好,慕则绪面子挂不住,觉得他这个大姐姐不识好歹,“都说下山容易上山难,你?走的也太慢了。”
慕念瑾淡声道:“下山是要比上山容易,但我身子弱,我走不快,走几步就会觉得累。不仅是上山下山,平日做其他事情也是这样,对你?们而言很?简单的事情,我却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和精力。我的身子就是这么弱,常年都要喝汤药,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们一样活蹦乱跳吗?”
慕则绪一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以为慕念瑜是他的亲姐姐。等他长大了,他才?知道他的亲姐姐远在苏州,还是个病秧子。
他知道慕念瑾常年生病,但慕念瑾的病情如?何,他并不了解,也没有概念。
慕念瑾回府的这段时间,除了眉间有些病态,其余时间和寻常人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慕念瑾因着身子弱经历了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慕念瑾承受了很?多?。
可他之?前还用“病秧子”三个字嘲讽慕念瑾,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慕则绪又羞又愧,脸上生出一丝热意,他声音低下来?,“你?走不动路,怎么不让丫鬟扶着你?啊?”
“那些丫鬟要伺候娘亲和二妹妹,她们怎么会来?我这里。”慕念瑾随口道了一句,“好了,我歇好了,走吧。”
听?到这话,慕则绪又是一愣,仔细回想着上山和下山的场景。
不错,不管上山还是下山,府里的丫鬟和小?厮都围在他们几个人身边,就连慕念瑜身边都有好多?丫鬟,而慕念瑾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郁桃。
慕念瑜是被收养的,尚有那么多?下人捧着她,无非看的是张氏和慕连山的面子。
然而,慕念瑾是他的亲姐姐,上山的时候她在最?后面,下山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他们是慕念瑾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陪着她。
上行下效,慕念瑾是府里正经的大小?姐,可这些下人不把她当主子看,说到底还是受了慕府这些人的影响。
张氏、慕连山还有他,他们几个对慕念瑾太过忽视,尤其是他,第一次见到慕念瑾就对她出言不逊,嚷嚷着不认慕念瑾当姐姐。
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与慕念瑾不和,为了讨好他,自然不敢去亲近慕念瑾。
想起这些事情,慕则绪垂着脑袋,难得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歉疚和羞愧。
他想对慕念瑾道歉,又拉不下面子。
余下的路程,慕则绪一直跟在慕念瑾身后。慕念瑾走,他跟着走;慕念瑾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眨了眨眼睛,慕念瑾很?是奇怪,她这个心智只有三岁半的暴躁弟弟这是突然转性了吗?
回到慕府,用过午膳,慕则绪想起那个木匣,他凑到慕念瑜身边,悄声道:“二姐姐,你?来?我院子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去到慕则绪的院子,想起慕则绪是和慕念瑾一起下山的,慕念瑜状若随意的道:“则绪,你?怎么和大姐姐一块下山了?”
慕则绪心里的羞愧还在,他情绪有几分低落,“没什么。”
慕念瑜没多?想,抱怨道:“大姐姐也是的,下山那样慢,让我和娘亲好等,今个天这么热,不然我们还能早一些回府。”
若是往常,慕则绪听?到这句话也就算了,可这会儿,他觉得慕念瑜的这句话很?是刺耳。
一股怒气涌上来?,慕则绪道:“二姐姐,你?知道大姐姐身子弱吗?”
慕念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知道啊。”
慕则绪直直盯着慕念瑜,他的二姐姐一直表现的很?是关心慕念瑾,可慕念瑾只是下山迟了些,他的这个二姐姐竟然抱怨上了,这样的抱怨太不近人情了。
慕念瑾身子弱,又不是她故意耽误大家的时间的。
见慕则绪盯着她不说话,慕念瑜心中生疑,“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没什么。”慕则绪不太高兴,但慕念瑜惯是疼他,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挠了挠脑袋,转身回屋取出昨日江修交给他的木匣,“不说这些了,江修大哥给你?买了支玉钗,托我送给你?。”
看到木匣,慕念瑜心里的怀疑散去,是江修哥哥给她的玉钗,她与江修青梅竹马,江修哥哥心里是有她的。
第二天,慕念瑜就把那支桃花玉钗簪在头顶,一家人在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几次抬手碰了碰那玉钗。
慕念瑾自然注意到她的动作,平心而论,那支桃色玉钗挺精致的,但慕念瑜这般矫揉造作,连带着精致的玉钗都不好看了。
慕念瑾真是搞不懂她这个便宜妹妹的想法,若是想要人夸赞那支玉钗,明明白白的拿出来?就是,何必这样?
张氏也注意到了这支玉钗,用过晚膳,她把慕念瑜叫到房里。
张氏直接道:“瑜儿,这支玉钗是你?自己?添置的,还是有人送给你?的?”
慕念瑜眸里生出羞意,“娘,是…是江修哥哥给我的。”
江修?
张氏一颗心陡然乱起来?,造孽啊!
见张氏脸色不对劲,慕念瑜急忙问道:“娘,怎么了?”
张氏摇摇头,没多?少?什么,“瑜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还是要和江修那孩子保持距离。日后他再送给你?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这话,不给慕念瑜反应的时间,张氏直接道:“为娘乏了,你?先回去吧。”
慕念瑜出去静兰院,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听?到这支玉钗是江修送给她的,张氏很?是反常,好像隐瞒了她什么。
慕念瑜慌了神,转身回去,打算问个清楚。
回到静兰院,没有让丫鬟进去通传,她掀开帘子直接进去,刚走到屏风处,张氏稍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张氏对着她屋里的嬷嬷道:“我怀着念念的时候,和靖勇侯府定下了娃娃亲,若我肚里的是女?儿,等及笄了就和江修那孩子成?亲。生下念念后,周氏送来?婚书,两家交换了婚书。后来?,念念身子越来?越弱,那道士说她活不过十六岁,我和老爷把她送去苏州养病。念念不在府里,周氏和靖勇侯府再没有提前这门亲事。”
“不曾想,江修那孩子喜欢上了念瑜,可与他有婚约的是念念,这可怎么办是好!”
隔着屏风,张氏的每一句话都传到了慕念瑜的耳里。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周六、周日和周一更新的V章留评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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