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方的小村出现在视线时,顾道人在云端不由得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这矿村离得边城极远,沿途总有不少妖兽散修,若不是有城中管事赐下的云旗法器可以隐匿气息,他一个低阶修士是万万不敢独自前来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没有后台的普通修士,自然只能接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云金砂又是维护护城大阵的必要材料,每月一次,不能有失。
唯一让他感觉到欣慰的就是,那矿村油水虽少,可蚊子肉也是肉啊,每年依靠矿村里一些额外的收入,至少让他勉强可以购买灵石,将幼子的修行维持下去。
他资质有限,但幼子却是灵根优异,如今已经是陈国大派山阳宗的外门弟子,只要通过考核、被那山阳派收为了内门弟子,就能一跃成为天骄,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能沾沾光,获得更多的资源。
然而,刚刚从云上下来,顾道人便眉头一皱,这迎接的人里,少了许多老面孔啊。
他对这些荒人死不死,都是无所谓的,可是一但少了人,就意味着影响云金砂的产量,如今可是幼子晋升内门的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
那仙师缓缓靠近,自天空驾云落下,苏瑶看清楚地看见他脚下并不是什么云层水气,而是类似于棉花的一团纤维,在落下之时,自然凝聚压缩,成为一方小旗,收入他的右手广袖之中。
苏瑶离得不远,就见村人已经在村口搭起了三层木架高台,在台下恭迎,口中说着上仙万寿无疆之类的话语,面色带着讨好,一时不由得心中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为何不见明舟?”那仙师扫视了一眼周围,缓缓开口,他语气沉严,威势不低。
明嫂神色悲戚,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垂泪道:“顾仙师容秉,家夫明州已经葬身于妖兽之手,无法前来相迎,还请仙师恕罪。”
“原来如此。”顾道人平静地一甩拂尘,“那,本月的金砂如何了?”
“上缴仙城的,还差些许,”明嫂低声道,“但我们采了些彩蚕,望仙师能收下,添补一些差额。”
说着,她双手奉上一只葫芦,谦卑地递上去。
顾道人扭开葫芦,瞟了一眼,便随手收下,却又皱眉道:“前些日子,东湖镇因魔修陨灭,各地人人自危,用以加固护城阵的云金砂因此暴涨,你这彩蚕虽然是一味不错灵材,却不够添这些差额。”
明嫂呼吸一时絮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缓过来:“请仙上慈悲,如今村里遭了大灾,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这是上峰定的额度,尔等荒人,有何资格讨价还价?”顾道人冷冷道,“至少再拿两份彩蚕,才能弥补这其中差额,若有缺失,别怪本道无情。”
明嫂只能哀求道:“仙师,非是我等不愿,而是实在拿不出来,那彩蚕成蛾时,是高阶的妖兽,隐匿虚空,无形无影,便是上仙拿下也要费些功夫,我们村里,已经死不起人了啊!”
“莫寻借口!七彩蛾凶狠,那是对我等修士而言,但你们这些荒人没有修为,它只会当你们是食物,平时饱食之时,便不会攻击你等。”顾道人眉心一蹙,“我会在此停留一日,你看着办。”
说完,便径直走到村中修整得最好的院落,熟门熟路地走入其中,盘膝打坐,不再理会外间的人世疾苦。
苏瑶在一边,围观了这一切。
他对这道人极为反感,却是无可奈何,好在,如果只是要彩蚕的话,他并不是办不到。
有断手前辈帮助,他能在林里把那里的蚕挖成濒危。
总好过把村里的孩子卖出去吧?
他想做便做,趁着村里无人注意到他,悄悄出村,一番狂奔,去那远处的桑林就是一番爆挖——他能看到生命头上的气,虽然这些蚕藏在地底,但对他来说,就像顶着红名的野怪一样的,隔着墙也能看到。
但这番举动无疑惊动了林子里的蛾子们,这些攻击时会隐形,不攻击时透明翅膀散发着流光溢彩的蛾子的如葫芦娃一般,一个个冲过来。
然后全灭。
等到月上中天时,他已经挖了上百条小虫,一路上也落了一地七彩蛾子,像一条星光凝成的小路。
苏瑶觉得差不多够了,如果太多,反而容易激发起那修士的贪欲。
但看着一路星光,他又觉得有点可惜,于是低下头,想把蛾子的翅膀上的散发着星光的一条彩色脉络撕下来——却没有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