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琮一正从楼上走下来,张嘉康立刻挥手道:“师父,这里。”
闻声,琮一面无表情的看向张嘉康所在的位置,准备过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春光烂漫,那人一袭白衣,逆光而来,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姿,恍若神仙下凡。
琮一脚步一顿,视线不由得痴缠在了那道俊美的身影上,方才冷冰冰的目光转瞬便似冬雪消融,就像是盛满了一池星光,温柔的不像话。
琮容一进门,便看到楼梯口的琮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冲他微微扬了扬嘴角。
此刻,大堂内坐满了高谈阔论的学子,伙计忙忙碌碌的身影不时穿插其中。一片喧嚣之中,琮一与师父隔空对望,眼中只剩下彼此。这一刻,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眼万年,然而现实仅仅只过了短暂的一瞬,琮一想都没想,阔步向师父走去。
“哎,师父,走错了,这里。”见状,张嘉康立刻出言提醒,目光顺着琮一的步伐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刚进门的琮容,惊喜道:“师祖回来啦。”
这时,琮一忽然发现师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和师父前后脚进了客栈。
“琮兄。”乔源也发现了琮一,出声打招呼道。
琮一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眸底璀璨的光芒一点一点散去。
琮容感受到了琮一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却不解其意,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张嘉康走了过来,顺嘴问道:“师祖,乔兄,你们一起回来的吗?”
“我和大哥是在街口遇到的。”乔源晃了晃手中的油纸袋子,道:“连吃了大半个月客栈的早膳,有些腻了,听说街口的水煎包不错,便买来尝尝,你们要一起吗?”
琮容的视线一直落在琮一身上,见他听闻此言,面色有所缓和,甚至主动询问是肉的还是素的,不禁觉得自家徒弟的情绪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乔源道:“两袋肉的,一袋素的,我记得你喜欢吃肉。”
琮一淡淡的嗯了一声,相比之下,张嘉康显得有些激动,“还是乔兄细心,客栈的早膳老是那几样,我也有些吃腻了。”
吃完早膳,大家都没什么事,在张嘉康的带领下,全都跟到了琮一房间。
“你是没有房间吗?”琮一将他们堵在门外,语气不悦。
张嘉康嬉笑道:“这不是一个人待着无聊,所以来找师祖叙叙旧。说实话,我也好久没见师祖了,怪想念的。”
说话间,张嘉康斜着脑袋就像从琮一胳膊底下钻进房间。
叙旧?我还没和师父叙旧呢,你个徒孙还想插队?
见状,琮一伸手抵住他的脑门,将他往外推,“他是我师父,是你能随便想念的吗?还叙旧,我师父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闻言,张嘉康死命地扒住门边,委屈的瘪着嘴,争辩道:“师父,话不能这么说,我好歹是您二位亲口认证的徒孙,有事没事来师门找找归宿感,有什么不对的吗?”
“哦,从现在这一刻起,你被师门除名了。”琮一云淡风轻的说道,手底下坚决不肯退让。
“不,师父你一定是在骗我!”张嘉康更委屈了,倔强抱住琮一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想要往里硬挤,脸都憋红了,“师父,你好狠的心!”
见他二人僵持不下,琮容无奈的叹气道:“琮一,让他们进来吧。”
闻言,琮一嫌弃地将张嘉康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来。
罗兴和乔源坐享其成,紧跟着进了屋。
在桌边坐定,连口气都不带缓的,张嘉康麻利的从身上摸出叶子牌,兴奋的说道:“来来来,我们来玩叶子戏。人多玩起来才热闹。”
叶子戏统共有四十张牌,分为四种花色,打法和现代的扑克差不多,在民间十分流行,赌坊尤盛。
索性闲来无事,罗兴和乔源倒是没什么意见,乖巧的等着张嘉康发牌。
瞧着张嘉康娴熟的手法,琮容想起昨晚琮一说的张嘉康天天惦记着带他出去瞎混,便道:“来大兴城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当然是吃喝玩乐啊!”张嘉康想也不想,脱口答道,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师祖,我告诉你呦,大兴城可比安南镇好多玩了。这段时间,师祖不在,真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参加完会试,我再带师祖重新逛一遍大兴城,有好些东西,我还没玩够呢。”
琮容连审都没审,犯罪嫌疑人就亲口承认了,琮容意味深长的道:“原来你还记得你们是来参加会试的。”
“啊。”张嘉康还没反应过来,理直气壮的道:“这是我们来大兴城最主要的目的,肯定不能忘啊。”
罗兴听出琮容话里有话,默默扯了下张嘉康的衣袖,用眼神提醒他。
张嘉康理牌的动作一顿,傻乎乎的道:“你拉我干什么?”
说罢,才发觉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对上琮容意味深长的目光,张嘉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瞬间底气不足的道:“当、当然也有看书。”
琮容不说话,玩味的看着他。
张嘉康被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望向琮一,求助道:“真的有在看书,师祖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师父。”
琮容从善如流,转头看向琮一。
琮一气定神闲道:“书案上的那些书都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刚刚看完的。”
闻言,张嘉康刚准备松口气,只听琮一幽幽的补充道:“不过,他有没有看书,我就不知道了。”
“……”张嘉康心虚道:“我、我是没有师父看的多,但我真的有看过。真的,我发誓。”
琮容扫了一眼那边的书案,上面大概摆放有数十本书,平均下来,一两天一本。照这样看来,琮一应该没有那么多闲时间,跟张嘉康出去瞎混。
见琮容不说话,目光越发高深莫测,张嘉康心中发慌,可怜巴巴的主动认错道:“师祖,我知道错了,拜托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爹。”
琮容沉默不语,只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叶子牌。
见状,张嘉康一把将叶子牌全都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假装方才热情的邀请大家打牌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张嘉康搓手道:“拜托师祖放我一马,我这就去看书。”
琮容并不想当苛刻的严师,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好让他收敛一点儿,别教坏了自家徒弟。如今,目的已经达到,琮容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张嘉康松了口气,麻利的起身去书案旁看书了。
虽然琮容没有指名道姓的教育他,但这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什么,罗兴比谁都清楚,因而不免有些心虚,乖乖跟着去看书了。
大多数时候,乔源都在房间打坐调息或是来找琮一一起看书,所以他一点儿都不心虚。
琮容看向乔源,问:“你说你是来参加联合公署选拔的?”
“嗯。”乔源道。
琮容问:“今年联合公署的选拔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要求吗?”
乔源答:“联合公署的选拔和会试是同一天。至于要求,除了年纪不能超过二十五周岁以外,就没什么了。参赛者只要能通过三轮比试,就能进入联合公署。”
“师父。”琮一心中一动,总觉得师父忽然问起这个,像是有事要发生,便唤了他一声。
琮容看向琮一,道:“师父昨日答应你,今天要给你一个解释。”
闻言,琮一莫名有些紧张,他不清楚师父要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事情,对他,对师父来说,都很重要。
就连张嘉康和罗兴也竖起耳朵,偷偷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琮容道:“师父想清楚了,你在修仙一事上,天赋异禀,而你的志向也不在科考取仕上。作为师父,不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压制你的喜好,干预你的人生。”
琮容抬手摸了摸琮一顺滑的青丝,道:“师父已经帮你问好了,今年联合公署的选拔,还来得及。琮一,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师父支持你。”
闻言,琮一的心绪一时有些复杂,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十五年了,师父终于肯允许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琮一自然是十分高兴,但事到如今,师父依然不打算告诉他,这一切的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琮一又不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