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拂过带起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冲进了他的鼻腔,段白觉得自己心上阴霾被一扫而空,猛地抬头看向孟娇娇,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杏目明亮灿烂,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欣赏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娘娘……”
“嗯,要是有点儿眼力见儿就更好了。”她忽又评论道。
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段白脸一红,躬身跪地结结巴巴的:“臣,臣冒犯,请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别请罪了,走吧。”孟娇娇颇为不耐地冲他挥挥手,“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跪,也不怕跪残废了。”
夕阳西下,晚霞艳红似火,霞光似是给她身上罩上了一层金光,让段白一瞬间有些恍惚。
待他回过神来,孟娇娇已经在山道上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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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虞光回到后殿,却只见殿中空空荡荡的,连孟娇娇的影子也见不着,只有她身边的宫女侯在殿外,见他来忙道:“请陛下移驾小花园,娘娘已经恭候多时。”
虞光顺着宫女的指引来到小花园,只见温柔月光下,唯有花园里一张木桌上摆着几支蜡烛,被罩在透明的琉璃盏内,泛着雀跃的光。
“你回来了……”孟娇娇在他身后笑唤他一声,虞光转过头去,只见月色下她穿了一条月白的裙子外面罩着绯色的褙子,烛光下,红白相称,光影明媚。
“这是干什么?”虞光轻轻揽过她的腰,声音含笑。
她拉住他的手:“我在书院的时候时常听见那些师姐说,以后若有心上人,要为他洗手做羹汤。”
“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公主,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可是现在……”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虞光,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试试……”
他揽着她腰的手猛然一紧,喉头上上下下的,温和的月光在他眼中倒映出灼热的光,看得孟娇娇笑意更甚。
她将他带到餐桌前,轻轻拍掌,身后的宫侍便捧上了四碟菜,镶金边的珐琅彩盘子色彩绚丽华贵,与之相比,盘子里的菜倒是显得朴素许多。
番茄炒蛋,炒莴笋,碎肉拌茄子,最后还有一道豆腐汤。平民百姓饭桌上最常见的菜色放在御膳房精美的器皿中,有些滑稽。
烛光下,虞光见孟娇娇脸有些红,朝他微微吐了吐舌头,轻声道:“我问过御厨,说是第一次做菜,还是从简单些的做起来好……”
虞光没说话,只是默默拾起筷子,将盘子里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四道菜分量不小,孟娇娇看他风卷残云的样子担心地撑着,虞光却只是摇摇头:“很好吃……”
她第一次为人下厨房是为了他,这个认知让虞光欢喜得不可自已,盘中简单的菜肴却是比肩九天盛宴,与他无上满足。
月色轻柔,繁花别样美;烛火阑珊,美人更娇艳。
虞光此生度过将近一万个日日夜夜,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期盼过长夜漫漫无尽时。
一旁的果乐看着虞光狼吞虎咽地吃下整整四大盘儿菜,只觉自己胃里开始翻涌。
这些菜摆盘之前她都试过,那一个个酸中带咸,咸中带苦的……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毒药也能当蜜糖吃。
她埋下头,掩住自己脸上怪异,静静地听着餐桌上的两人情话绵绵,时不时传出三两声笑意,气氛分外和美。
两人用了膳,在行宫中慢慢地散步消食,走到花园外,却忽然听见了阵阵琴声悠扬婉转,仔细一听,却还有些凄婉。
“谁在这里弹琴?”
孟娇娇有些好奇,正欲上前去看,虞光拉着她的手却是一顿,皱皱眉,只道,“估计是教怜所随行的,大晚上练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教怜所的?这琴音婉转,还挺好听的,也不知是哪个琴姬,倒是有几分本事。”
“这算什么本事?”虞光似是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若是想听,我弹给你听。”
“你?”孟娇娇看他一眼,一脸狐疑,“你会弹琴?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虞光拉着她的手往临康宫走去,“我让元通拿琴。”
这下子,孟娇娇倒是来了兴致,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急匆匆地往回走。待回了临康宫,元通已经将琴准备好。
月夜下,他焚起香,他墨衣墨发坐于琴前,像是那个隐于世外的高人公子,全然没了平日暴烈的模样。
孟娇娇只见他手指轻划,悠长缠绵的曲调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孟娇娇听着听着终于回过味儿来,灼灼的眸子看着他,却是红了脸——他弹的是“凤求凰”。
万千情思化作朗朗琴声回荡在虞宫上方。弹曲的人,满腔柔情;听曲的人,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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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山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孟娇娇在后殿窝着无聊,索性便带了些小食到前殿去看虞光,刚刚走到殿外,却被元通拦下了。
“娘娘请慢,”元通脸上笑意和蔼,“陛下正在殿中商量要事,待奴才进去为您禀报。”
“要事?”孟娇娇眉头轻挑,摇摇头道,“算了,他正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将手上的小篮子交给了元通,温声道:“公公一会儿帮我把这个拿给他。”
篮子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各式点心,元通接过沉甸甸的篮子,不由在心中感叹王后贴心,怨不得他们陛下费尽了心思也要解散储秀宫呢。
心里想着,他面上却是不表,维持着一派笑意,朝着孟娇娇躬了躬身,道:“娘娘放心,奴一会儿就送给陛下。”
孟娇娇满意似的挥了挥手,带着果乐转身便走,走到前殿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段白?”她唤住了不远处身材修长的身影。
“臣见过娘娘,”段白急忙俯身行礼。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打算往哪儿去呀”
“这雨下得突然,臣刚刚下职,正想回去换身衣裳。”
“原来是这样,”孟娇娇恍然大悟,“那你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谢娘娘,”段白抬步要走,走了两步却又折返了步子来到她面前,脸上表□□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臣……”段白脸色有些尴尬,似是有什么难言之语。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石板的地上又飞溅到了她的裙摆处,将绯色的缎子弄成了脏兮兮的酱色。
孟娇娇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汽,段白在雨中被冻得微微颤抖的身躯,渐渐失了耐心:“有事就说,没事便快歇会去沐浴换衣裳,大雨里站着,你也不嫌冷。”
“娘娘可知道琮枫?”段白踟蹰再三,终于开口。
“琮枫?”孟娇娇微微偏头,脸上闪过一丝好奇,“知道,你提她干嘛?”
“娘娘可知,琮枫随着左将军来了避暑行宫?”
“什么?”孟娇娇猛地偏头看向果乐,只见果乐也是一脸懵的模样。
她朝着段白抬了抬下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白抿了抿唇,视线飘向前殿的方向,解释道:“臣这几日在前殿为陛下当差,琮枫来过两次……”
当年琮枫与先太子和陛下的事情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段白本不欲像那些长舌妇似的传话,但是看着她在雨中的身影,却忽然一下在心里为她鸣起不平来。
当年琮家抄家,陛下独独留下了琮枫,如今与王后大婚,避暑还要带上她偷偷相见,这是什么道理?
孟娇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殿,眼神微暗。
她忽然想起前两日与虞光散步时听到的琴声,当时她莫名地觉得那琴声有点儿耳熟,但是被虞光一打岔便没多想,现在想来,琮枫在回青山上便以琴技闻名,那晚那人八成是她。
半响,她转头冲段白一笑,道了声多谢,这才便带着果乐消失在了雨中。
段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向着北宫的方向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