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纷杂渐远,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抽离。
迷迷糊糊中蓦地听到一声巨雷劈过,开天辟地的气势惊了她一惊。
她睁开眼,竟是混沌迷蒙,一片虚无。
“无知小儿,快来见过祖宗。”
云城嘴角抽了抽,朝那片混沌翻了个白眼,“我还是你祖宗呢!”
那苍老的声音被她气得噎住:“你......”
“老天有眼,老夫真的是祖宗,你父亲都是我曾曾曾......孙子。”那声音十分无奈,“老夫是来救你的。”
“救我干嘛?”云城翘起了腿,躺得舒服,“好不容易死谏出息一回,再活了岂不太丢人!”
“更何况......”她眸色暗了暗,“好多人都死了,大梁也变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云城。”那声音也叹了一声,“云川还活着,她同那个琴师的孽缘还未完,你不管了?”
“不管了。”云城烦躁地翻了个身,“她都那么大人了,我要护她到何时?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
“啧!真狠心!”这声音叹道:“你的心上人,也不想见了?”
云城半晌没说话。
片刻后,她道:“不想了,追了他一辈子也没追上,不要了。”云城叹了一声,“若是能再重来一遍,我定要纳上百十来个侍夫,一天换一个,好好享受生活。”
那声音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半晌才止住,洋洋自得地道了一句:“那便......如你所愿。”
—
雷声不断,铺天盖地的大雨兜头而下,寒意透骨。
西疆军营的主帅营帐中燃着昏黄的油灯,案前那人披着雪白的大氅,眉目温润,面色有些许苍白,偶尔发出几声低哑压抑的咳嗽。
这样大的雨。
他听着帐外的雨声出神,冬日里竟会打雷下雨,也是桩奇事,天有异象,必有悲怨。
这是怎么了?
一铁甲将军掀起帐帘携着浓重的湿气进来,踌躇了半晌却不知如何开口。
容清淡淡地笑了,温和道:“是陛下派来的人到了吧,请他们稍等片刻,待我批完手里的这本文书就启程。”
“大人,不必了。”
“嗯?怎么?”容清抬起头,眼底些许诧异。
万军当前眉都不皱一下的汉子却忽地红了眼眶,哑着声道:“长公主死谏,请陛下还您清白,坐镇边疆。”
大帐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他手中握着笔片刻未动。
突然“吧嗒”一声,好大的一滴墨落于纸上,容清垂了眼看向那墨迹,神色如常。
半晌,容清低低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剧烈,一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在纸上洇染出一块殷红的印迹。
“大人!”
—
“公主!你快醒醒,你别吓奴婢呜呜呜呜。”
“城儿啊,太医!公主怎么还不醒!”
“皇姐......”
聒噪。
云城皱了皱眉,死了也没个清净,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晨光刺目,她缓缓睁开眼。
父皇,母后,云川,还有侍女夕颜,一个个眼巴巴地围在她榻边,神情焦急。
他们身后还跪了不少的太医。
云城愣住。
这是......一家人在地府里团聚了?
不对啊,她闯宫之前明明记得云川刚同她的小情人闹翻,将自己锁在屋里没日没夜地哭呢,这怎么......
难不成皇叔也对云川下手了?
她一时心头火起,这畜生,竟连龙印也拦不住他了么?
云城转了转眼珠,头顶月白色的轻纱床帐微微飘动,屋里熟悉的桃花香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甜。
这是她出宫建府前的寝宫。
地府里待遇还不错,她想着,眼眸微转,停在了枕旁的一枚香囊上。月白之色做底,上绣红梅几株,只是这绣工尚有些粗糙。
这......
这是她多年前亲手为容清缝制的,但后来因为容清着实不解风情,她一气之下便将它扔了,这怎么......又回来了?
云城怔住,缓缓抬眸,目光落于跪在前面的太医身上。
是院正。
她自刎前还曾同他说过话,他并没有死。
况且皇叔有头疾,全仰仗院正医治,他绝对不会死。
不是地府。
那这是......
她忽地想起那道苍老的声音。
云城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绸缎般的青丝散落在肩上,她面色苍白,直勾勾地盯着那尚未完工的香囊,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背。
痛感清晰地传来,不是做梦。
“真是......祖宗?”她神色呆滞,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城儿你这是做什么?”母后见她神色有异,急急上前将她搂住,“太医,快来看看公主!”
云城由着一群人摆布,她抬起头,看着本早已离她而去的人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眼眶微湿。
“皇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云川埋进她怀里,脸上仍有泪痕。
“我怎么了?”她顺嘴问道。
话音刚落,云城便及时地发现她父皇的脸绿了。
“皇姐,下朝的时候你瞧见了容大人,急急跑过去时被石头绊倒栽进莲池中了。”云川觑着父皇的脸色,悄悄咬耳朵。
云城愣住。
她记得此事。
这一年她二十二岁,刚好是喜欢容清的第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