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时辰已不早了,窗外风声萧索,皇帝仍在乾宁殿中?批阅奏折。
厚重的殿门被人打开?,吱呀一声轻响,一人缓步走进。
容清一袭白衣若院中?积雪,敛袖而拜,“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应了一声,搁下朱笔,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家?中?的事可处理完了?朕听人说是容大人和夫人病重才急着唤你回去。”
“并无大碍。”容清颔首,“劳陛下挂念着。”
君臣二?人寒暄几?句,却再无话可讲,皇帝复又低下头去,貌似神?情专注地瞧着案上的奏折。
大殿之上一时极静。
容清安静地站着,也不并急。
过了半晌,皇帝终是按捺不住了,抬眸盯着他道:“你此番回去......可说服了你父母二?人?”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不过容清却听懂了。
“多年的纠葛心结,怎能如此轻易放下。”容清淡声道:“他们不同意也是意料之内。”
多年的心结......闻言,皇帝微微一愣,随即叹了一声,勉强扯出?个笑,“也是,是朕心急了。”
“不过也无妨。”皇帝却似是很快便安慰好了自己,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祥淡然,“城儿嫁的是你,又不是嫁给他们。有祝福自然极好,便是缺了他二?人的也没有所谓,朕会给她连城的嫁妆,风风光光出?嫁。”
陛下这是终于打算赐婚了?
容清微微一愣,随即面上少见地浮上欣喜之色,他郑重躬身回道:“微臣若有幸迎娶殿下,定倾尽一生珍重呵护。”
“只是你那家?中?祖训实在是恼人厌。”皇帝笑着抱怨一句:“纵使朕赐婚他们并不能以此说事,但心中?抱怨也总归还是让人难受。”
“从前族中?亦有过先例,臣叔祖——福迦朝的礼部尚书,便迎娶了昌德郡主。”容清眸色微凝,轻声说道。
皇帝笑了两声,“朕也听说过此事,不过那时你叔祖是自逐出?家?门,怎么,你也打算效仿他不成?那估计是不成的,别说容家?,大梁几?百年也难出?你这么一个才俊,他们岂会容你胡闹。”
夜色愈深了,清凌凌的月光从窗外洒进一线莹光,投射在微有些?暗沉的大殿之上。
容清默了一瞬,想起了离家?前的举动,不禁心中?戚戚。
“再给臣些?时间。”他垂下眸,轻叹一声,“此事定会妥善处理好,定不会因此让殿下烦忧。”
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笑了一声,“朕自是信你,否则也不会愿意将女儿嫁于你。”
他默了一瞬,眸光探究地在容清身上打量着,“朕觉着你近日的变化似是极大,从前虽端得一副温和持重之态,满心满眼却只有朝政国事。如今......”皇帝的眼角泛出?笑意,“倒多了不少人情味,怎么,被拉下神?坛了?”
闻言,容清愣了一下,随即,唇边又溢出?一抹浅笑,“陛下说笑了。”他顿了顿,脑中?却不自觉地闪过那人的倩影,软了眸子?,“一直都是红尘中?人,只是......从来未曾察觉。”
“还好。”他抬眸笑着,“不算太晚。”
皇帝应了一声,叹道:“也怨不得你。”他有些?出?神?地盯着手上的朱笔,轻叹一声,“是你父母......”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可二?人均是心知肚明。
不外乎是因为?从前的那一桩旧事,容家?夫妇心怀芥蒂,尤以老?夫人为?甚,将一腔怨气都洒在了方才出?生的容清身上,日日训导呵斥,几?可算得上刻薄,方才养成了那冷心冷情的性子?。
想到那件事,皇帝的眸子?暗了暗。
殿中?长明的烛灯不知被从何处钻进的风吹得晃了一晃,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皇帝回过神?,掩饰地笑了一下,“既如此,你便先回府吧,赐婚的旨意不日便到。”
“臣叩谢陛下。”容清敛袖俯身,竟是行了揖首大礼,“日后定不负所诺。”
烛光映在眼底,皇帝的眸中?浮现出?笑意,“下去吧。”
容清走后,皇帝在殿中?又静坐了一阵,这才吩咐苏东风研磨,朱笔上书,明黄为?底,这赐婚的旨意终是成了。
苏东风侧目看了一眼,笑道:“殿下若知晓了,定会十分欣喜,多年夙愿终成,可喜可贺。”
“还有一桩让她高兴的事。”皇帝眉目温和,淡笑了一声,“去取诏书来。”
苏东风愣住,“您说的可是......”
皇帝颔首。
苏东风心中?一凛,不敢再耽搁,急急去将那诏书取来,打开?里面竟早已写好,只留了一处人名只待填补完全。
皇帝细细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执笔在上写下了云城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