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深寒,这大雪也丝毫没有要停歇之意,风呼呼地从窗边掠过,发?出低低的怒号之声。
大殿内的两侧燃着两排灯烛,墙壁之上深嵌着颗颗莹润的夜明珠,倒映着烛光相映成趣,将这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但不知是冬日里众人精神疲倦还是昨晚未睡好的缘故,诸朝臣瞧着都没什么精神,眼皮耷拉着,神色恹恹。
皇帝面色也不大好,手扶着龙椅,不时地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
这几日父皇的身子瞧着是愈发?不好了。
云城皱紧眉心,眸光担忧地看向坐在上首脊背微有些佝偻的皇帝。
“陛下!”守宫城的武将携着一身风雪疾步进殿跪在当中,泠泠的铠甲泛着寒光,“罗阳郡守上报,戎部汗王在郡内启田山遭遇伏击身亡!”
“啊?这......”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不多时,殿中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朝臣面上满是忧色。
“稍安勿躁。”容清淡淡地环顾一圈,这嘈杂之声瞬时便低了下来。他?面色沉静,看向这名武将,“可知是何人所为?”
“回容相。”此人垂首回道:“罗阳郡守说是悍匪。”
无稽之谈!戎部汗王骁勇善战,随行几百护卫俱是百里挑一的勇猛将士,又是怎样的悍匪才能刺杀汗王?
众臣都心知肚明,这事,怕是戎族内部的争斗,只是却扯上了大梁,这便不好收场了。
容清颔首。他?心中清楚却也不说破,只上前一步敛袖揖道:“陛下,此事发?生于大梁同戎族边境之处,戎族定会以此为由寻衅滋事。臣以为首当增调兵力以助宋将军守好边境。”
“容相说得极是。”陆歆亦上前道,赤红色的官服熠熠生辉,“依微臣之见,还当派使者前去同戎族交涉,表明悍匪出没只属意外。除此外?携带布匹粮食以示安抚之心。”
“西疆苦寒,戎族冬日缺衣少粮,若是以此安抚戎族想必会应允。”容清看了他?一眼,眸光赞同。
皇帝面色沉沉地靠在龙椅上,眸光微有些浑浊,整个人俱都散发着老迈之态,腐朽之气。
上首忽地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众人心中一惊俱抬眸望去,却见皇帝面色通红,腰身微弯,不停地咳着。半晌,向苏东风捧来的痰盂中吐了一口浑浊的痰。
容清眉心拧起。
许久后皇帝方才纾解不少,长吁一口气,面色灰败。他?站起身扶着苏东风意欲回殿,低声咳着道:“便按你二人说得去做,记得安抚好阿尔丹公主,别让她生出什么乱子。”
说罢,长长叹了一口气回了后殿。
少顷,苏东风从后殿绕出,蓬松的浮尘一甩,尖利的嗓音回荡在殿中,“退朝——”
大殿上鸦雀无声。
皇帝向来勤勉,自登基以来日日临朝亲政从未有一日懈怠,数十年来,这还是头一回提早退朝。
陛下的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
又赶上了这么一个多事之冬,不大不小的事一件件接踵而来,实是让人心焦,不过——好在还有容相和长公主坐镇。
众人摇头叹息,同时眸中又有一丝庆幸。
他?们不发?一言地安静离开。
风声萧索,漫天的雪花飘扬而下,殿前并无一人,空荡而寂寥,偶有积在树干枝杈上的雪扑簌簌落下,发?出几声响动。
云城同容清相携走出乾宁殿。
冷冽的风瞬时便将她的兜帽吹了开来,长发飘散。
容清侧身挡住风口,垂眸将兜帽重新给她戴好,又伸出手捋开挡在面上的发?。
云城踮起脚尖给?他?把大氅的绳系紧。
“这么凉。”容清拉住她的手,随即眉心微微一蹙,将自己的手炉也放进了她怀中,“抱好了。”
“容清。”云城安静地看着他?,“是那位三皇子吗?”
他?淡淡笑?了一下,目光旷远,没正面回答,“那位三皇子......是个厉害人物。”
云城叹了一声,看向绵延几十米如今已被积雪覆盖的雕龙玉阶,神色茫然,“本来只是想着不让云池即位便好,如今他?是不足为惧了,可事情?却是愈发?地扑朔迷离了。”
“容清。”迎着风雪,她转过眸,“我死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雪簌簌落下,静而无声。
许久,低低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十三军叛乱,我大败而归,云池将我处死。”容清回过头,眸色怜惜,“只是这样罢了,再之后,我就不晓得了。”
云城低低地应了一声,微垂下眸子。
“城儿。”容清转身将人轻搂进怀中,他?低垂下头,浅褐色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她的眼中,“世?事无常,不要为了没有发?生之事常常忧虑,做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他?笑?得清润,如江南三月氤氲的春雨雾气迷蒙。
容清冰凉的唇轻贴在她的额上,半晌,分开,“总不会比上一世?要差,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云城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胸腔中发出的沉闷共鸣,浅浅应了一声。
“走吧。”容清放开她,“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