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雕着?腾龙云纹的青铜香炉袅袅地冒着?烟,掺着?昨夜残余的旖旎气味,实在是让人有些?头晕脑胀了。
屋中安静得只剩了轻浅的呼吸声。
云城深吸了口气,抬眸看了眼那小太监,“出去。”
小太监得了赦令,马不停蹄一刻也没有耽误地滚了出去。房门轻轻阖上,她这才垂眸看向身前跪着?的人,“起来?。”
容清没有动。月白色的外?衫散在地面上,脊梁挺直,只是却移开眸,不曾敢瞧她一眼。
跪着?,便是君臣。
既为臣子,便当鞠躬尽瘁。既为君主,便该以天?下为重。
他的提议,她不能不答应。
云城的眼皮跳了跳。世人皆说容相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可她知道,这人的骨子里却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性子。这话,他既说了,便不会再松口。
她垂下眸,这人白皙的脖颈上还残有几道被?她划过的红痕。昨夜方才浓情蜜意欢好云雨,今晨,他便能如此?逼迫自己。
云城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椅上,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容清眸子一颤,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角落里的炭盆燃了一夜已然熄灭,只剩了零星的几点火光。晨曦透过窗棂斜照在她身上,外?面天?色如水,是难得的晴天?。
她抬目看去,刺目的暖阳晃得眼睛生疼,一瞬间便流出泪来?。云城使劲眨了眨眼,眼眶通红。
房檐上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的一个小水坑中,窗外?一株枯树上停留的几只寒鸦偶尔叫上几声。这些?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过。
许久,云城转过头看着?他道:“你现在的身子弱成这个样?子,如何带兵出征?”
“你知道我必定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便想了这方法来?逼我?”她搭在桌上的指尖微动,淡声道:“大?梁武将虽不多,但若是要找总能找出几个,怎么还非你不可了么?”
“陛下不会如此?。”容清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眸中是清浅的笑意,“边疆不定,大?梁无安,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又怎会随意派人前去?武将稀缺,臣是最适宜的人选。”
暖阳照在他的脸侧,眉目若画,澹然渊停。
不知怎的,云城便想起了上一世容清带兵走时的模样?,那年的雪比如今还要大?,他身上的铁甲银盔闪着?泠泠寒光。容清站在城楼之?前向匆匆赶来?的她轻轻一笑,“天?气冷,殿下回去吧,若有事待臣回来?再说不迟。”
谁知,这一别竟成永恒。
时间流转,这一世,他还是要走。
她留不住父皇母后,到头来?,也留不下他。
半晌,云城闭了闭眼,惨然一笑,扭转头看向窗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起来?吧,我答应你。”
容清顿了一下,提起衣摆起身,却踉跄了一下。他眼睫轻颤着?,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他知道她终会答应,然而这一刻,心如刀绞。
两辈子,都对不起她。
“我过去也不过是坐镇后方想些?主意罢了,又不冲锋陷阵。”容清缓了下神色,轻攥住她的手,“放宽些?心。”
“容清。”云城低声道:“上一世那场败仗,你虽不说,我也知晓这事梗在心里许久了。你一直想纳戎部疆土进大?梁,我也明白。”她攥着?他的衣襟站起身,声音虽是平静的,可身子却微微颤抖着?,“我应允是不想你有遗憾,但......”
话还没说完,她却已泣不成声。
容清心中大?恸,轻扶起她的脖颈吻了上去。她的泪水涟涟,渗透进唇齿间,亦是苦涩的。
许久,云城将脸埋在他胸膛之?上,低低的哽咽之?声传来?,“容清......你平安回来?,别再像......从前那样?......留我一个人。”
胸膛处的湿润触感传来?,容清微抬起下颌。
澄澈明净的碧空太过耀目,灼了人的眼。这位执掌朝局多年的贤相,终是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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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朔三十六年,正月初一,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沉睡中的京城,边疆急报,大?将军宋清肃重伤不醒。
两军相持,敌军虽暂时稍退,却是虎视眈眈。
一时间,众臣惊惶,推举武将的折子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堆在了陛下的桌案上。
陛下却未曾翻过一本。
正月初二早朝,陛下拿出先皇遗旨,昭告天?下,与当朝丞相容清成亲,大?婚礼仪诸事暂且推后。而后,下旨令容相为大?将军,挂帅印,授虎符,带兵二十万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