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那套新买的藕粉色睡衣,外面的长睡袍敞开着,里面是吊带衫和带花边的短裤两件套。这件吊带的领口有点大……
钟楚寰仓促地哼了一声,白纨素睁眼了。发现自己的额头正顶在尴尬的部位,手也放在好像不该放的位置。
他这腰,手感还挺好的。
钟楚寰把眉笔拍在桌上,推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身上分开。
“去把脸洗干净。”神色游离,他的呼吸明显乱了。
回到楼上卧室,钟楚寰关上门,径直进了盥洗室。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纠结,眼眶很红。心跳得好像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再三端详,这影子也并没见抖动。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答应滑稽的要求、做出越轨的举动,敏感,暧昧和暴露后的惊慌失措。钟楚寰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女人给控制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了。全身燥热难耐,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些可耻的东西。
钟楚寰烦躁地解开衣带,一把拽掉身上穿的浴袍,走进淋浴间把冷水开到最大。
冰凉的水就像倾盆的雨,可燎原的火却没有第一时间止息。表面的温度下降之后,心跳得一下又一下更沉重了。
放在外间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吵吵闹闹,许久都不停歇。他只得关上花洒,围了条浴巾出门。
是王帆打来的电话。
“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王帆那边响起电视机逐渐衰减的声音,他显然正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电话接通时调低了音量。
“刚在洗澡。”钟楚寰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回答。
“洗澡?”王帆意味深长地怀疑,“字面意义上的洗澡还是引申意义上的洗澡?我怎么听你这声有点不对啊兄弟,说话怎么还带喘气儿的。”
“一边儿去,”钟楚寰就烦他洞察力这么强却一门心思不在正经地方,“我刚运动完不行?”
“什么运动啊,你身边现在有别人不?”
“没有!”钟楚寰把毛巾丢在盥洗台上。
“那我跟你说个事儿。”王帆这才进入了正题,把声音放沉,“交易的时间又变更了。”
这句话倒听得钟楚寰立即头脑明澈。他走到卧室落地窗前把内层窗帘也拉上,门锁好,返回盥洗室:“做这种交易,买卖双方为了安全频繁变更交易时间是常态吧。怎么,这次已经确定了?”
“我们另外的线人接近的那个送货的马仔最近开始足不出户。让线人约他出来嗨,他说下下周才有空。”
交易日期应该就在下周之内的某一天。
“他们这次交易得有些仓促,按照以往的习惯似乎突然提前了不少。看来他们怕这批‘货’放在手里夜长梦多,有点辣手心了。”王帆直接输出了他的结论,“‘货’肯定不是S4,很可能就是我们之前缴获的S3+,他们急于处理掉。”
“明白。”
“至于着急处理的原因,除了货不安全,更有可能的是缺钱。展扬告诉我,这代S3+的原材料稀缺昂贵,那帮人是下了血本的。资金回笼、销赃分红,下一代、下下代才能陆续出来,这东西才能转。热钱到手,很可能就是最终目的。”王帆嘱咐道,“这前后你一定要盯紧魏璇。他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合作,哪些人在交易前后都来过,举止可疑,都要报告给我。”
“知道了。”人力资源部消息灵通,在集团里布一布完全不知情的内线,获得董事长室的一切活动信息易如反掌。
“魏璇不一定永远在公司活动。最近我们观察发现他回家的次数变多了,他家里近期的情况你了解吗?”
钟楚寰曾经去过溪里庄园,把能汇报的情况都汇报给了警方。但魏璇的私宅几乎与世隔绝,也极少接待来宾,外人只能知道基本情况,很难了解他都在里面干什么。
“不清楚。他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不到十个佣人,接待的客人也不多。”
王帆唉声叹气:“可惜现在他又不是嫌疑人,查不了他。要是能在魏璇身边也安个人就好了。”
“魏璇身边除了他那个司机,从来就没有别人。那个司机就在他家里住,其实还相当于他的助理和管家。”钟楚寰指的当然是封龙。
封龙这个人很忠诚,话也很少,只负责魏璇的生活安排,从不过问公司业务。魏璇的生活和工作就像他的衣着品位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一样,极简、严谨、无懈可击,绝对找不到一丝破绽。
“唉……真难,真难。”王帆一边挠头一边感叹,思绪混乱。想把一切都查清,恐怕未来还是路漫漫。
“你记得就好了,小心为上,别暴露。”王帆嘱咐完,又换了个话题,“之前那个小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给保护起来啊。”
钟楚寰语气平淡:“一天到晚盯着呢。”
“一天24小时盯着?”王帆的语气像灯泡一般亮了。
“怎么可能,一天内可以称之为白天的一共也不会超过16个小时。我总不能不睡觉就盯着她。”
“那怎么不行?你这次没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王帆的话题又开始脱轨了,“你可以白天带在身边保护,晚上搂在怀里保护,这样就绝对安全了。放心,没事,追求美好是每个人的人生任务,是应该积极鼓励的……”
钟楚寰一皱眉,索性掐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回了洗手台。
**********
听到楼上房门不轻不重关闭的声音,白纨素出了好久的神。
刚才的气氛不同往常,当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沉闷声音,睁眼看到他的慌乱神色,以及突然被他推开时,就已经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好像控制不了她自己了。
在一次次不自觉以身犯险之后,终于得到的答案让她有种心满意足的快感。但她也不知道追求这样的快感到底是为什么。
白纨素从床头的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洗面奶,进盥洗室把脸洗干净,又用护肤品抹了一遍脸。刚刚护理过的皮肤吸饱了营养,透射出更好看的光泽,散发着年轻女孩子独有的芬芳。
她收拾好东西,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床前的一只落地灯,拉开被子返回床上躺下。也许是生理期的全身不适,炎热夏夜的床铺也显得僵硬冰凉。
白纨素把这一切归罪于空调。
明明床上已经没有别人了,刚才那股陌生的、带着不久之前刚刚熟悉的香味的气息依然萦绕在鼻尖,仿佛有热流,沿着额头阵阵吹下。
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了枕头底下,摸到了姐姐的那本日记。
夜深人静,她又把日记翻出来细看,辗转反侧。
那本被换过封皮的书就放在枕边。白纨素回程若云店里的那天本来带在身上,想顺便和同为书粉的程若云分享一下自己搞到了签名版,但这时却突然联想到了那张被他夹在书里的“白船”照片。
姐姐的家里也有那张照片,同一场景,同一角度,差不多的色彩,可能就是同一台设备。钟楚寰称拍摄照片的人是“一个朋友”。
照片被洗了出来,被林俊勇收藏在影集里,拍照片的人肯定认识林俊勇。
钟楚寰和舅舅林俊勇有交集,那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认识她、知道她是谁,却一直只字未提呢?
白纨素眼前发白,脊背涌上一股寒意。她猛地坐起身,从床边摸出手机,给程若云发去了信息。
“姐夫,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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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七点半钟楚寰来客房门口敲门时,看见房门半掩,白纨素已经换上了周六新买的黑色正装连衣裙,在化妆镜面前打扮好了。
他敲门叫白纨素出来吃饭。她能正常上班之后护工就走了,因此早餐又是钟楚寰准备的。
白纨素转过身来,她脸上已经打好了粉底,仔细画过了眉毛、口红,薄薄地打了一层腮红,认真梳过了头发,粉润而有气色。
原来昨天她闷在这房间里一天是在对着视频苦练化妆、试穿高跟鞋,这姑娘可真是要强。
“今天需要我带你去行政部报到,挨个介绍吗?”钟楚寰今天换了件普通的浅蓝色衬衫,打了领带。坐在餐桌边吃饭时他还是那张冷冷淡淡的脸,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不用,我自己去。”白纨素三口两口吃完饭,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小手袋,“走,去公司吧。”
钟楚寰把餐桌上的晚盘收拾进厨房,穿上外套,白纨素已经在玄关等着他了。两人刚刚出门,钟楚寰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说了句:“你口红需要补一下了。”
白纨素翻了翻手袋,取出一根口红:“帮我补一下。”
“车上有镜子。”他故意没接。
“帮我补一下。”白纨素故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现在她找茬,是不是连理由都不需要了?钟楚寰转过脸,接过口红取下口红盖。
晶莹透亮的粉色膏体和她的唇是同色系,也同样是邪恶的东西。他闭上眼睛就来,睁开眼睛才能驱散的颜色,让他没能睡好觉。
他这回没有小心翼翼,而是一只手索性抓住白纨素的下巴轻而利落地托起,拿着口红毫不犹豫地涂了上去。
白纨素睁着眼睛盯着他。怎么了,他还有气?
是怪她,还是怪自己不争气。
钟楚寰的车停在卫迅娱乐集团的地下车库,两人通过通向外部的直梯返回地面广场,从正门进入公司大楼。
面前的巨大玻璃自动门打开,一股陌生的气味扑面而来,白纨素的心突然跳得飞快。
一楼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明亮的穹顶以及惊人的面积,室内喷泉、绿植、来来往往繁杂忙碌的上班族,在电梯间排队等着电梯的人个个衣着光鲜,容颜端正,这就是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早上。
怪不得学校同学都说进卫迅娱乐看的不光是成绩,还有颜值。这里出入的不少都是经纪人、导演、网红和明星,公司对员工形象格外看重,大厅里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穿得不体面、长得不漂亮、不梳头化妆。
她想起了钟楚寰员工信息上有条“高颜值”标签,获赞数量最高,看来他这张脸在卫迅娱乐集团也算是好看的。
白纨素从没进入过这么秩序井然、装潢华丽的大公司。一想到这里可能是姐姐工作过的地方,她的心就在打鼓。眼睛到处乱转,仿佛要把周围看到的一切深深烙印下来,以寻找林纨的一点点痕迹。
“你看哪儿呢?上电梯。”钟楚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白纨素猛然一愣,只见电梯里挤满了人,钟楚寰在前边给她留了一个小小的位置,大家都在等她。
她走进电梯,电梯门迅速关闭。
白纨素的鼻子尖碰到钟楚寰的暗红色领带,在他平整的衬衣上又闻到了那股熏衣香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钟楚寰皱了皱眉,他真想告诉白纨素别贴着站,蹭来蹭去的,离自己身上远点。但电梯就只有这么小的空间,他又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好在这电梯几乎每层都停。卫迅娱乐集团是开放式办公,每一层都是大工区,为了提高办公效率,副总经理以下的各级主管们都不设单独的办公室,要和员工坐在一起。白纨素在电梯间里就粗略浏览过公司导览图,钟楚寰的工位位于10楼,董事长办公室在整栋大厦的高层,39楼。
公司的职能部门、市场、商务都基本集中在10楼以下。公司里还有录音棚、摄影棚和实景棚这些大活动室、影视制作部门和经纪人,都分布在更空旷的高层。
“楼里的消防警报响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上,望出去黑压压一片……”白纨素想起那则日记,通过10楼走廊的落地玻璃往下看,只能俯瞰广场的一部分,却还远远达不到“黑压压一片”的程度。
大工区的办公桌之间没有格挡,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一枚立牌,上面打印着工号、姓名和职位。钟楚寰带着白纨素来到一张干净的空桌前,她看到桌上的立牌已经打印好了:白纨素,872061,集团行政部实习行政助理,这就是她的新工位。
她瞟了一眼对面桌子上的立牌,竟然是钟楚寰的桌子,他们面对面坐。
“亦潇,你过来一下。”坐在旁边工位上穿白衣服的短发女孩桌上摊着一张表格正在涂涂画画,听见钟楚寰叫她便抬起头来。
“你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做一下入职引导,带她领一下办公耗材。”
白衣女孩把脸转向白纨素。她一头短发染成棕红色,做了精巧的发型,妆容化得非常细致。对着白纨素上下打量一番,态度莫名,连预想之中的礼貌微笑也没给一个:“你好。”
白纨素虽然还没毕业,却对人情冷暖习以为常。她没把对方的失礼太放在心上,而是点了点头,瞄了一眼那女孩的工牌:涂亦潇,集团行政部主管。
涂亦潇打完招呼并没有理白纨素,而是低头继续画她的表格。钟楚寰的桌上已经堆满了需要面试的简历,他正整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抬起头看了看白纨素,意思是:怎么还站着?
“钟总监,您有一个面试。”怀抱文件夹、穿白色小西装上衣和黑正装裙的姑娘迎面走来,是他们人力部门的员工。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带封面、制作精美的简历递上去。
钟楚寰没抬头:“人已经来了?现在应该没有时间,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没处理呢。”
“临时加的,魏总安排的。”那姑娘略靠近了些,低声说道,“魏总说面试就走个流程。”
白纨素耳朵灵敏,这句话含有魏总二字,她显然听到了,不由抬起青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一眼钟楚寰。
他手里收拾简历的动作停了下来。随着女孩话音落下,一阵清脆的高跟鞋音响起,钟楚寰抬起眼睛,见那姑娘的身后迎面走来一个人。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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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纨素注意到了钟楚寰神情的变化。她回过头,见来者是个身穿白色西装套裙、留着自然黑色蓬松长卷发的年轻女子。
她那一身正装裙卓然区别于大工区里的其他人,精致贴身、款式典雅。恐怕这就是钟楚寰说的那什么,高端定制。
年轻女子手里提着个干净精巧的挎包,妆容也是浓淡相宜,既不显得过于艳媚,又不似清汤寡水,衬得她容颜婉丽,明眸皓齿。长发偏分,露出的一边耳垂上挂着一枚珍珠与钻石交相辉映的耳环,和锁骨上方那枚钻石项链正好配成一套。
这女子并不算一等一的美人,却生得很有韵味。人力部门的姑娘察言观色,默默告辞了。
女子看着钟楚寰,优雅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钟楚寰低头打开简历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
他们两个认识?白纨素默默观察着,还没来得及好奇,涂亦潇手里的表格就画完了:“小白是吧?走,我带你去领一下办公耗材,今天下午你要参加新入职员工统一的入职培训,另外,你还需要自己发起一个部门成员见面会。”
涂亦潇盖上马克笔的笔帽,起身带着白纨素走向电梯间。
也难怪钟楚寰会问她需不需要带她进行自我介绍,像白纨素这样不善交际的人,那个入职见面会注定会成为实习第一天最大的考验。
她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和钟楚寰。只见两人转过身,一起进了工区尽头的小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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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楚寰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打开灯。这里只有一张小桌,面对面放着两把椅子,墙上有块白板,被擦得干干净净。窗帘和门帘都是拉上的,平时被人力资源部用于面试。
他拉开椅子让女子先坐,拿起一枚饮水机上的一次性纸杯,为她倒了杯水。
“好久不见。”她坐下第一句话便是客套寒暄。钟楚寰没答言,坐在她对面打开简历,简历第一页贴着她光彩照人的工作近照,上面写着名字:乔雅,应聘的是法务部门高级主管的职位。
真的是她。
“说来也巧。我入职前一天,才知道面试官是你。”她垂眸一笑,“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还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到这里工作来了?你不是原先在保险公司……”
钟楚寰并不想对她说那么多,当然也不能说那么多。
“也许你记错了。”他平静地打断,“我原先是在保险公司做人事,毕竟我是金融经济大学毕业的。人力这份工作,在哪做都一样,人往高处走。”
乔雅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凝滞了片刻。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