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地捧着水杯,水杯里的水在颤动,简杭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位大哥已经垂暮黄昏,他的手在忍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手背上的皱纹,也如此明显地落入自己眼中。
江大希的目光也投向了他,四目相对,前世今生的好与坏从对方眼中投射出来。百感交集。
老大其实对自己这二弟,一直以来又爱又恨。
只是恨得多了,就显得爱得少了。可二弟绝对不知道,在他死后,自己看到他尸体的那刻,他这个做兄长的是多么痛心。
两个兄弟年纪轻轻相继而去,他以为老二能够和他一直斗下去。可是好景不长,他常听人回报,说老二意志消沉,常去母后的陵前尽孝,而早已经过了三年的孝期,他还日日夜夜地披白,那身永恒的白色让老大恐慌,他是最怕失去亲人的,即便是恨,他也不想失去啊!
老二出殡的时候,说来蹊跷。一阵狂风忽作,突然将老二的棺椁打翻。人掉了出来,恰巧就被钉子划伤。
那个划伤触目惊心,虽然老二不会再疼,可是老大却看不得,他发疯地将那几个送棺太监问了斩。
所以现在,他……他看着活着的老二流出血来,前世的场景便像那根钉子一样扎在他眼里。
他喉咙一颤,想和老二表个白服个软,可看到他有些淡漠的眼神,又没有说出来。
大抵两人的情分还是浅的。
寂静了半晌,萧鱼终于发话,而她知道简杭现在只是旧伤复发,重新缝好不再剧烈运动几个月,就能慢慢长好后,她终于发话了。
“你们两个可是和解了?”萧鱼摸了摸包里的鞭子,到底没有抽出来。儿子已经受伤了,另一个儿子也一脸恐慌和悔恨,她已经没有了抽他们的必要。
大儿子连忙道:“我知道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想着独占母……姑妈。以后我和……简老弟,我们和谐相处,兄友弟恭。”
中年护士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巴,听着江大希这位一把年纪的集团董事长,向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认错。
关键是打人打得也不是小姑娘呀!
“那你呢?”严肃的萧鱼转眼看向简杭。
简杭低下头,喉咙一滚,“不争。”
“我纠正你一下,”萧鱼说,“你们四个在我心里没有孰高孰低,不需要争。若往常,你们都相亲相爱,自然不需有任何一个让我花更多的心思,我也乐得清静。但若你们不互帮互助,偏有人要来求助我,我也不能看着不理,你们说是也不是?因此便显得我好像对谁偏心,你们便心里存了争执的意思。”
老大面上窘窘,知道是自己腻着母亲了,才会出了这么多事。按理自己年纪最大,看母后的颜色,也是想单拎出来说自己的,可她还是没有说破,这是为了给他在兄弟和外人面前留颜面。
“所以啊,都处理好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虽然是你们的长辈,可我才十八岁,我是不是也应该有我自己的人生?”
老二嗯了一声,老大:“是的,是的,十八岁的女孩儿正是青春的年龄,您是该为着自己考虑。”
可是江大希、简杭和简予求都同时皱了皱眉,在片刻的沉默中想着什么。
江大希:母后这是有点嫌弃他们几个总缠着她了。似乎她到了青春叛逆期,翅膀硬了想跑了?那这样可不好啊,若是不让父皇赶紧发力把母后的心留住,怕在那万恶聚集的电影学院,被什么漂亮俊俏的小白脸拐跑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不过父皇和母后许多年未见,母后对父皇的目光中爱慕似乎有限,大多是一种留恋,毕竟父皇和古代相比,换了一种姿态和性格,按照现代人的逻辑,结了婚的感情淡了都能离(要知道,古代和离和休妻可是大事情,对帝皇家,废后是要朝政震荡的,再者女人因不平等,也不能改嫁,如今便不一样了,女权崛起啊!)如果分了手,母后还是能再找的!但若论家庭条件,唯有父皇能配得上母后,若是其他乳臭未干、家世又差的男孩儿想骑到自己头上当他的后爸,门都没有。
简杭:母后如今是青春洋溢的年纪,心思不可能在家人身上,恨不能插上翅膀独自飞翔。如若如此,他便会为母亲准备好这对翅膀。母后的翅膀一定要比旁人更美,不管母后想做什么,他都会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只要她高兴,就算她想抛弃父皇,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简予求:母后就算再怎么端平,不管事业、年龄还是血缘,都与自己最为亲切。将来大哥可能会走在前头,不必担忧,二哥已步入中年,总要成家的,四哥那智商不足为虑,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站定了母后身边的那个位置,要多调节兄长们的关系,让他们莫要叨扰母后才是。
这么想着想着,萧鱼忽然打断了他们。
“你这伤当初怎么会被刀划开?是什么人拿刀伤你?”她实在是看不下去缝针时老二的皱眉了。
老二支支吾吾不想说,但老大却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睁得滚圆,手指一用劲,颤抖得更厉害,“对,我方才就想问,母后一来,我便心思旁落了。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二叹了口气,让护士出去后才说,“我刚穿来的那段日子,发现是我身体的原主人,他发现他的母亲是被他父亲害死的。他十分震惊,于是才会轻生。而我则替他将证据砸到了老头子的头上,老头子恼羞成怒,动了刀。”
萧鱼越想越是心惊:“竟是这样。”
简杭连忙安慰她:“但我没什么事情,护士也说了,并没伤及脏腑。虽则我还是昏迷了两天,所幸只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突然老大的声音颤了起来:“老二,你说什么?你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简杭怪异:“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江大希:“我怎么能不激动?这老东西让我险些永远失去我的弟弟?我当年看着你从棺椁里滚出来的时候,我……”
简杭听着听着忽然听到这句:我还从棺材里滚出来了?
江大希有些神情异常,“不行,朕过去懦弱了两辈子,现在行将就木了,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古代的时候,那些大臣就当我是个吉祥物,他们成天里来合着骗我,给我施压,我却连母后也没有了,一个兄弟都没有了,我没法还口,我没了主心骨,我忍了一辈子。到了现代,我也受够了窝囊气。现在这姓简的老东西欺负到了我弟弟的头上,老二,你居然敢死两次!家伙呢!老子要抄家伙,老子要硬气一回!”
然后他突然大步流星地闯了出去。
萧鱼愣了,完全对大儿子没了章法:“他这是要干什么?一把年纪了,他要干什么?”
萧鱼哪里想得到,老大是要泄愤,要替老二出气,他要上山去找那姓简的老头去算账,要连带着把上辈子受的窝囊气,一次性给出了。
护士这时忙推门进来,“刚才江董不知怎么了,走出楼道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老子要和他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今天挺多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