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殿内殿外,出奇的安静。
朝堂衮衮诸公愁容满面。
就算伪装,也要应和着极度压抑的气氛。
陛下衮冕底下,凤眸茫然,神色枯败。
似一种如临末日的绝望恐慌。
毕竟谁都清楚报纸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它拥有强大的覆盖性,以及无时不在的影响力!
以往朝廷颁布对百姓无益的政策,官吏要么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能遮就遮、能掩就掩。
可现在不行了,上面多出了一张嘴巴。
它自由得很,什么内容都敢说,什么**都敢揭露,把权贵的败伦德行以戏谑的口吻呈现给天下人。
关键是,没人有能力堵住这张嘴!
“陛下。”
沉寂被打破,崔玄暐嘶哑着嗓音道:
“必须将天下报纸烧毁,禁止民间传播,否则论罪诛之!”
他脸色惨白,两颊凹陷,仿佛在绞刑架上吊了十天。
群臣暗暗摇头。
模仿秦始皇焚书?
张巨蟒将崔相的丑恶置于光亮之中,搞得崔相已经神志不清了。
现在有印刷术啊!
就算全部焚烧,长安连夜印刷,要有多少有多少!
归根结底,罪恶的源头还是张巨蟒。
奈何不了此獠,那就别想销毁报纸这个大杀器。
喷子陈子昂出列,他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在地上,义愤填膺道:
“陛下,张巨蟒没有根据的胡编乱造,全凭个人喜恶臧否人物,像蛊惑家一样发表危险观点。”
“这种行为应受谴责!”
“臣请去长安,不惜以性命阻止报纸的刊印发行!”
闻言,武则天盯了他几秒,一口否决:
“不可。”
群臣也用余光审视着这个愤青。
你去了万一不愿回来怎么办?
难道你这浓眉大眼的也想叛变朝廷?
就在此时。
几乎被朝堂遗忘的帝国储君发话了。
他表情晦暗如生锈的铁器,声音阴凉:
“陛下,臣建议朝堂成立一个办报司,控制天下舆论。”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
群臣面面相觑,皆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喜之色。
对啊,反制手段就这么简单!
你张巨蟒有当世无双之才华,咱们难望项背,但抄袭总会吧?
研究样板摆这在,依葫芦画瓢就是了。
到时候满篇都要痛斥张巨蟒,将此獠做过的恶行一一揭露!
朝廷齐心协力,岂是张巨蟒一人所能抵抗的?
群臣面露陶醉之色,他们仿佛看到此獠暴跳如雷的丑陋模样。
御座上,武则天眼神无波无澜,平静道:
“办报司事宜,朕交由太子全权负责。”
群臣微微讶异,陛下为何如此冷静镇定?她不应该感到激动兴奋么?
殿内唯有狄仁杰看出了陛下的隐忧。
什么东西都怕比较。
输的一方,就会沦为对方的垫脚石。
《两京周报》是史无前例的新鲜事物,通过报纸掌控民众思想,中山王是开创者,他必然运用得炉火纯青。
朝廷能模仿形,却模仿不了质!
一旦朝廷印刷的报纸溃败,那间接助长了中山王的威望!
最最重要的是,既然官方也在刊印报纸,岂不是承认《两京周报》的合法性?
念及于此,狄仁杰咽下喉间叹息。
再多的顾虑,也只能咬着牙创办,不然话语权全在中山王那里,皇权置于何地?
武则天目光有些游离,她很疲倦。
内心总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
算了吧,这不是你的时代。
可她想坚持,她真的不想输。
……
与此同时,整个神都城沸腾了。
犹如巨石坠入湖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子修夫德!
太子打老婆!
宰相炼铜!
这一桩桩八卦,实在是惊悚骇然。
无论士林还是民间,何曾见过如此犀利够劲道、雅俗皆赏、老少咸宜的消遣读物?
所以这《两京周报》火了,爆火了!
茶楼人满为患,城内的说书人赚得盆满钵满!
许多百姓不识字,全靠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解说。
宣仁坊,一家简陋的酒肆。
外面黑乌乌聚满了人群,吵吵闹闹乱成一片。
“砰!”
一声重响,嘈杂的声音就如一刀切了下去,齐齐地停住。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一个手持报纸的老人身上。
说书人满意颔首,将醒木推开,摇头晃脑道:
“《两京帝报》第一栏……”
他这嗓子喊下去,声音刺破了沉寂的气氛,传遍整个酒肆。
抑扬顿挫粗细有别,一会小编甲说话声,一会张总裁的说话声,将报纸对话演绎得精彩纷呈。
百姓摒气凝神,听得津津有味。
特别是讲到储君的丑事,人群哄堂大笑。
“这一拳下去,太子妃半条命都没有了吧?”
“鬼晓得,太子非人哉!”
“嘘嘘,城内到处都是蟒袍…….”
“你再嘘几下,俺都想尿了,怕什么,他敢做还怕别人说?”
百姓议论纷纷,神色皆是厌憎之色。
“对!”
一声暴喝,说书人怒气汹汹道:
“太子竟欲把蛮夷当上等人,这等行为不可耻么?”
“咱们生活够艰辛了,还得交税供养这群未开化蛮夷,亏他做得出!”
“是极是极,继续讲报纸。”
人群中,性格谨慎的百姓赶紧转移话锋。
毕竟是天子脚下,把太子骂得狗血淋头,极有可能被抓进诏狱毒打。
说书人调整情绪,目光重新回到报纸上。
当说到低俗的笑话,一些妇人臊着脸情难自禁,男子更是蠢蠢欲试,打定主意存钱去一趟丹凤街。
“话说那孙猴子经历过……”
说书人突然戛然而止。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