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他。
李初白实在不能理解哥舒焕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要说哥舒焕只是在利用他,李初白第一个不信。可就是在哥舒焕付诸真心的前提下,他照样能毫不手软地利用,一步步完成他的复仇。
要是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那哥舒焕拿他的身份去做什么都无所谓,无论是背上弑君的骂名还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都认,算是偿还欠哥舒焕的债。
可惜,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债。
“此番哥舒焕若能杀了唐王,一来得以手刃仇人了却夙愿;二来离间了皇族与破军,不费兵卒就卸了大唐一条臂膀;三来,李家全族连坐,皇家绝不可能放任破军佣兵在外,如此一来势必延缓战期,寰北也就有了喘息之机。”李初白敛眸道,这是一箭三雕。
铁涵冷然:“这些事都用不着三公子操心。只要乖乖听我们安排,保你无虞。”
李初白嘴角弯弯,然眼中笑意寥寥:“也是,哥舒焕这么迷恋小爷,谅他也舍不得这么快就与我同死。唔……他打算如何保我呢?毕竟弑君这种事一坐实李初白便是大唐的罪人,能不能逃出永安城都是个问题。”
铁涵的嘴角没忍住,又是一抽,她没想到他脸皮厚道能坦荡说出“哥舒焕迷恋我”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于是本能地顶撞回去:“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三公子心也真大,自身难保了,还在耍嘴皮子。”
“小爷又不是哑巴,再如何总是要说话的。再说,现在哭爹喊娘还来得及吗?以泪洗面你能放我走不?”
“没用。不能!”
“那不就得。我爹说人无论在什么境遇下都要尽可能过得开心。做得到的事就拼命做,做不到的或是已成定局的事就拼命放下。是不是,铁涵姑娘?”那一双多情眼,凝神时温柔朦胧,赋予了这张脸与本尊浑然不同的气质,铁涵被他瞧得受不了,哪怕很明白地不喜欢李初白,脸上还是隐隐发烫。
“小爷早就逃不掉了。现在我与他是宿命一体的,任何一个死了另一个都得陪葬,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他弑君我背锅……”
注定一辈子都逃不掉。
哥舒焕凭什么自说自话与他易舍?凭什么要强行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李初白越想越气,眼睛也染上了几分薄红。连饮酒都没了兴趣,提着桌上唯一一瓶烧酒,在窗外摇了摇,大声道:“谁要喝酒?”
本也没指望门外那些影卫会搭理他,未料得这瓶烧酒还真招来了个酒鬼。
一道黄影攸地一晃,手一空,酒没了。李初白已是轻功高手,方才竟连那人是男是女、胖瘦高矮都未看清,不由咂舌:派这样的高手看守他,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这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李初白清了清嗓子:“你吃了吗?”
遇事不决,你吃了吗。
又是一阵风,影卫忽地出现在李初白眼前,倒是真的一点也不见外,自觉伸手去抓桌上的菜,然后大把塞进嘴里。
铁涵本能地向后缩了缩,看起来像是……像是在怵他。哟嚯,李初白心道,不得了不得了,还有铁汉怵的人?
再定睛一看,眼前吃得满嘴油的人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
李初白递去一双筷子,“慢慢吃,都是你的。”
“阿蛟不用棍子吃。”
李初白看他的容貌,似乎也不像是中原人,大抵是第一次来中原不懂得用筷子吧。少年生得像是冰雕成的娃娃,很是俊俏,就连眼睛也像是雪原,与常人有异,瞳孔中竟是一片苍色。
小小年纪就要出来讨生计,还从事影卫这种高危工种。李初白有些许同情,小声对铁涵道,“怎么派个孩子来看守我……”
白瞳少年听到后说:“阿蛟不是看守,阿蛟是来保护干爹的。”
干爹?李初白一愣,满是迷惑地看向铁涵,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这娃是不是脑子不好?
铁涵道:“他是个瞎子。”是不是傻子不敢说。
这句话被少年听到了,立刻大声反驳:“阿蛟不是瞎子!”
李初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琉璃珠似的眼珠毫无波动。
白瞳少年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争辩:“又不是谁都只用眼睛来看!”
听到这儿,李初白真的认为他脑子不好,于是声音也温和了三分,耐心道:“好好好,那弟弟用什么来看?”
“阿蛟用心看。”
李初白自然没当真,莞尔:“那感情好,用心看就看出了个干爹。”
少年神色认真,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当然!我见过干爹。但干爹的灵魂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有我爸爸一半的命。所以你就是我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