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昕说:“他以前就没有女朋友吗?”
许毅成说:“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是他那时的心思多没有放在那些事上面,出国后我就不清楚了。96年时他跟我说起过你母亲,但是我没有见过她,那两年刚好也是我最忙的时候,常常不在京里,否则我应该也能见见的。”
宋奕昕说:“她叫什么,是干什么?”
许毅成想了想说:“好像是姓苏,听你爸爸说是唱歌的,当时还很年轻。你爸爸说被她的歌声和梦想激情打动,她年纪轻轻一个人来京里闯,她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敢拼和不认命的精神。要是没有这些特别之处,我想你爸爸也不可能放着那么多别的选择不要,非要你妈妈。你爸爸跟我说起你妈妈,眼睛的光彩很不一样,一切好像是昨天发生的,可是你都这么大了。”
宋奕昕想着原主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女人的影子,不禁心头一酸,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怪她。一个年龄不符合的未婚少女怀孕生子,甚至她怀她生她,还把屎把尿喂奶带了她两年,这是非常困难的事。
可是她也狠心地将她送到孤儿院,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许毅成说:“你想见见你伯父吗?”
宋奕昕说:“不想。我小时候不需要欧阳家来给我遮风挡雨,现在更不需要。欧阳正雄又不是我的父亲,他有自己的女儿要疼。我也不想姓欧阳,我不姓欧阳难道我就不是我了?”
“孩子,别恨你爸爸,他不想的。”
“我没有恨他,只是不想那么做。巴结欧阳正雄,就以为是千金大小姐富二代了吗?我就算当不了富一代,凭我也不可能当穷N代。”
许毅成笑道:“到底是少年意气高!你有自己的打算,我只能尊重你。你的事我也听嘉言说过,确实虎父无犬女,嗯,你比正豪还要能耐,正豪这么年轻时可没有担起家里的担子,只需专心读书。你这么年轻就是一个打不倒的铁娘子,我们嘉言确实高攀你了。”
许毅成也知道欧阳正雄是一个精明强势的商人,欧阳正雄会不会念旧,许毅成还真没有把握。现在年轻人自己过得很好,前途大好,何必非要去把她和欧阳正雄串联一起,弄得他许家有什么图谋似的。况且,欧阳珊珊那么喜欢儿子,儿子倾心于宋奕昕,欧阳正雄当然是帮女儿的,又怎么会再对宋奕昕好呢?既然不能亲如父女,多此一举干什么?
宋奕昕忽然被长辈说起这事,不禁脸红。好在这时菜色都陆续上来了,打断了她的一点尴尬。
翌日上午,公墓园中,七月下旬初,天居然下起了细雨。
宋奕昕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俏生生的站在一座墓前,旁边的许嘉言给她打着伞。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许嘉言将伞递给她,什么也没有说,便走远了。
宋奕昕看着墓牌上的名字和照片,记忆如潮水涌上来。
她从小到大的坎坷命运,她真的已经非常出色了。不到七岁就靠着被人领养的方法逃脱了猥亵儿童的变态的魔爪;她在宋家亲戚们的异样眼光中长大;她念高中时虽然天天担心被迫辍学,她也上不起补习班,但是还是保持了成绩名列前茅;她在母亲生病绝望时毅然挑起了生活的担子,含泪承受没有女孩会愿意承受的事。
墓碑下的人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多么出色善良、有情有义的女儿?
也许根本我就是她,只是我拒绝自己“重生”前沦为妓/女,拒绝那个人设……太痛苦了、太卑贱了。我无法跟别人诉苦,我只能跟你说,因为你没有资格嫌弃我、看不起我。
也许是因为抗拒自己曾为妓/女,我多想成为那个我,所以老天爷用“庄周梦蝶”的方式满足了我。我从“蝶梦”中回来了,也让我带来了另一段人生的美梦,正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我可以靠努力和聪明才智挺起我的背脊,得到真正的爱情。
当年你为什么不活下来?你活下来“那个我”也不会活在欺骗与谎言之中,不会被冷漠的现实逼得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一死了之,你明白我的痛苦吗?从小到大,你的亲生女儿只有苦和更苦两种选择。
宋奕昕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想把一生的痛苦坎坷都哭出来。
女孩多么渴望父爱,想要父亲也将她当心肝宝贝宠爱,想要一个怀抱可以撒娇。
她小时候也需要父亲来承受她的奇思妙想,也许可以设计一个小啾啾,拿爸爸当实验的“小白鼠”。
女孩长大了成绩太好了重点大学任她挑,女孩也想成为爸爸的骄傲,让爸爸可以出去和老友喝酒吹牛。
“可是你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就别让欧阳正雄再来害我。你就保佑我一次吧,虽然我也知道珊珊很可怜,可是我也会想,如果她死后欧阳正雄才能发现我,那该多好。我是不是很恶毒?记忆中景少就这么说我。珊珊虽然是你的侄女儿,但是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会偏向我的,对吗?”
“我会好好活着,我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这么年轻就死了。”
“我也不会像你一样,生个孩子也不养,不会像你一样想结婚都不由己。”
“在世上没有亲人也有一点好处,我不用受任何人的限制。除了对宋家唯一后人的情分和我欠过人情的人要报恩之外,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所以,你安息吧,事到如今,我也什么都不怕了。”
宋奕昕从地上的篮子里拿起一个酒瓶打开瓶盖,说:“你喜欢喝的茅台酒,听说你能也能喝三两。我敬你。”
……
许嘉言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痛哭的样子,这个“别人”也包括他,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极骄傲的。
他只有在烟雨濛濛中看着那一抹黑色身影,一人一伞,他看得专注痴迷。好像沿着她成长的轨迹,能探查到她现在想跟她爸爸说的话。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她终于转身离开墓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