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去了枉死城,当天就将罪犯抓捕归案,回报:罪犯是一名死了不到三个月的亡魂,因阳寿未尽,所以按照惯例暂押于枉死城,等阳寿尽了再移交刑狱司。
蹊跷的是,此人身世来历十分清晰,跟鬼螣没有一毛钱关系,从他的魂息中却提取出了螣毒。
崔绝翻着报告书:“螣毒哪来的?”
“不知道啊,”白无常仰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里,两脚翘在茶几上晃来晃去,剥了个奶片丢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反正就有。”
崔绝抬起眼皮,慢慢瞥了他一眼。
白无常精神一凛,立即坐直身子,硬生生将没化完的奶片吞了下去,正色道:“我调出了他在城隍那边的档案,祖宗十八代都是人族,生前是白邺市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社畜,整天加班也没时间谈恋爱,没老婆没情人,你问螣毒是哪来的,我想,大概是基因突变吧。”
“……离谱。”崔绝没好气。
“可不就是离谱嘛。”白无常说着,移动到崔绝办公桌边,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压低声音道:“你猜我在枉死城遇见谁了?”
崔绝见他虽然脸上带笑,眼神却已经深沉下来,不禁提起精神:“谁?”
“楚江殿里的中丞,段如锦。”
中丞是辅佐冥王文事的官职,与判官职能相同,只是阎罗殿里叫判官,其他九殿里叫中丞。
其实早年大家一律都叫判官,阴天子即位后不知抽的什么风,顶着众臣子的反对,硬是将其他九殿的给改了叫中丞。
冥王与中丞,是一对正副手,段如锦出现在枉死城,代表的是楚江王的动作。
崔绝淡淡道:“他在那儿干什么?”
“他自己说,是补魂司忙不过来,让他去帮忙。”
“呵。”崔绝笑了一声。
白无常也笑起来,补魂司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死伤十几人的暴力事件,居然忙不过来,需要一殿中丞前往帮忙。
崔绝手指间灵活地转着笔,闲闲地笑着说:“没想到楚江王会掺和进来,仔细一想,倒也合理,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怎么就情理之中了?”白无常吐槽,“他瞎掺和啥,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这人真是够了,一天到晚在家睡觉,睡醒了就开始针对你,他是不是你的深柜?”
崔绝:“他针对的不是我,是陛下。”
“他是陛下的深柜?嘶……”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太禽兽了,我们陛下只是个两岁的宝宝呢。”
崔绝横他一眼:“别啰嗦。”
白无常想到眼前这个才是真的对两岁宝宝下手的禽兽,不由得啧了一声,用双眼谴责他。
崔绝无视他的眼神,翻了翻报告书,回归正题道:“螣毒不可能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你去盯着段如锦,亲自去,旁人我不放心。”
白无常茫然:“螣毒跟段如锦有什么关系?”
崔绝:“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让你去查的吗。”
“哎不是,”白无常叫起来,“我查什么啊???”
崔绝啧了一声,耐心解释:“你说螣毒是哪来的。”
“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哎!”白无常反应过来了,“我知道段如锦这时候出现在枉死城还不跟我说实话肯定有问题,所以盯着他就会有收获;他跟我打过照面,肯定也能猜到我们要盯他,一定特别警惕,一般人盯不住他,所以你让我亲自去。”
崔绝赏识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脑袋:“真是冰雪聪明。”
白无常走后,崔绝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慢悠悠地转着笔,想起许久未见的楚江王,最近几次他去楚江殿,对方都在睡觉,当然真睡假睡还是很难说啊,搞不好单纯就是不想见自己而已。
特别厉害的人,总会有点怪癖,这个楚江王性格极其乖张,但修为也是极高的,分内工作总能圆满完成,分外工作那是一点都不管。
当年泰山老府君濒临淬灭时,众人都以为楚江王将会继位,没想到最后老府君独具慧眼,选定了更为年轻的阎罗王,也就是现在的阴天子。
民间对这件事有很多戏说和演义,各种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但其实崔绝知道,楚江王并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天子之位对他没有吸引力。
只是老府君淬灭,他也跟着死了。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崔绝去阴天子密室前转了一圈,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殿下。”崔绝俯首行礼。
小府君站在密室门前,回头看到他,抱怨:“判官,老五怎么还没出来,他在练什么武功?”
崔绝:“这个我不懂。”
“也是,你不懂武学,”小府君忍不住道,“不是我多话哈,你也该学点武功,至少有点自保能力,老五虽然厉害,但总有保护不了你的时候。”
崔绝摇着头道:“没有。”
“啥?”
“陛下没有保护不了我的时候。”崔绝笃定地说。
“……操!被秀了!”小府君骂了一句,转头看向密室,指着画满阵法符纹的大门道:“听见没,美死了吧你,操,凭什么啊,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崔绝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府君看着毫无开门迹象的密室,嘀咕:“他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哎,他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你们在妖界遇到什么事了吗,他怎么一回来就闭关,我还等他喝酒呢。”
崔绝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微微沉了一瞬——他和阴天子出游之事并未公开,除阎罗殿的几位心腹之外,其他人只知道他们去了人界,这个小府君是怎么知道他们真正去向的?
在涿光城的时候,他曾得知有一位冥王和云阳氏联合,要在妖界诛杀他们。
眸中的阴沉眨眼即逝,崔绝含笑应道:“陛下闭关前也曾说过,中秋要和诸位欢饮。”
小府君眼睛一亮:“这么说,他中秋前一定会出关咯。”
崔绝:“我希望他不要爽约。”
“一定不要啊,我春天酿的青梅酒快熟了,到时给子衿送一瓶,剩下的我们一醉方休。”
崔绝讶异:“子衿?”
“哈哈,”小府君春风得意地大笑,“最近他心情不错,没大生气,没骂我,没把我轰出去,没罚我去练剑,上次送的桑葚酒也没倒掉。”
“哇。”崔绝附和,“这可是大进步。”
“可不是嘛,好久没这么给我脸了,哈哈。”
这位小府君生得十分俊美,五官疏朗英挺,唯一缺陷是左颊有一道陈旧的剑痕,倒也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崔绝看着那道剑痕,笑道:“一切都会更好的。”
“承你吉言啦,哎,你说话就是好听,老五可真有福气……操,我又想问了,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