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允觉得,他对宋依依已经很绝情了。
不,准确来说,是他憎恨着宋依依,所以对宋依依的一切行为报以漠然。
爱的对立面不是恨,因爱才能生恨,爱的对立面是冷漠。
苏怀允很清楚这点,所以一直告诫自己:
不管宋依依说什么甜言蜜语,他都不要信;
不管宋依依表现得多么为他着想,他都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不管宋依依外露的感情多么热烈真挚,他都要漠视。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台前幕后,他没有多跟宋依依说一句话,没有对她产生一点心软。
可是为什么,现在听到有人诋毁宋依依,他就忍不住了?
因为他的仇人,只能自己欺负,不能落入别人的手吗?
还是说,他有做人的原则,追求实事求是。就算宋依依浅薄寡情,为了何襄珲不顾一切,但她本质上并不是烂女?
他不能为了报仇,就任由谣言散布?
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连苏怀允自己都分不清是怎么回事。
沉默的几秒,给了洗手间里的三人恢复神智的时间。
费扬第一个不服,梗着脖子叫道:“怎么?说到你的小心肝,不爽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苏怀允当即将心间的念头一压,冷笑着评价了两个字:“废物。”
这两个词彻底刺痛了费扬。
“你说什么?!”费扬怒吼着冲了出去,被佟桦和屈嘉宇一左一右抱住了胳膊,腿还在乱蹬。
“苏怀允,你有胆再说一遍!老子打歪你的嘴!”
“费扬!”
“不可以!”
“我说错了吗?”苏怀允的目光又静又冷,宛如高天上俯瞰的审度之神。
“号称想当爱豆,却拿别人的私事进行攻讦,嘴碎成这样,跟街头巷尾的庸俗闲汉有什么区别?如果宋依依的性别为男,同样有无数前任,你们还会这么鄙夷吗?只怕一个个语气羡慕,夸他有本事,艳福不浅吧?怎么?换成女性,前任多就成了低/贱?哪里来的双重标准?你们是现代人,还是封建贞节牌坊的守护者?”
从认识到现代,苏怀允还从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话。费扬张张嘴想反驳,但话里的每一句,都像一记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叫他的脸色又红又白,难看之极。
“别叫我看不起你们。”苏怀允抛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留下费扬等三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半天。
足足过了五分钟,费扬才憋出一句:“难道我不想让人看得起吗?”
可是,他们能吗?
不能,他们注定是陪跑,是炮灰。
“别被他影响了。”屈嘉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走吧,我们回训练室去。”
费扬点头,三人一同离开。
刚走出洗手间,就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保安。
“刚才那声音怎么回事?”保安一看洗手间的门,登时把脸拉下来了。这三个可不是什么人物,保安直接开骂:“你们搞什么?第一天就破坏公物?”
“我……”费扬才想解释,忽然浑身一抖。
保安背后的楼梯口走过来一个人,是他们博凯娱乐的选手之一,柳宗卿的好朋友柯滁毓。
“怎么了?”柯滁毓双眼盯着费扬和屈嘉宇,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费扬瞬间抿紧嘴唇,屈嘉宇抓住他的肩膀,暗示他镇定,自己的眼底却一片悲哀。
柯滁毓在保安背后,用口型无声地说着话。
“我们也不清楚。”屈嘉宇抢先回答,“苏怀允忽然过来把门砸了,警告我们不要乱说话。”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确实是苏怀允砸的门,苏怀允话里的意思,也确实是要他们别乱说话。但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措辞说出来,给人的暗示就完全不一样了。
经过屈嘉宇的嘴,好像是苏怀允无缘无故找碴发狠,威胁其他选手。再一想四人一个宿舍的,还在同一个组,就不得不令人怀疑,苏怀允和舍友相处不愉快。
再联合昨晚苏怀允在后台的表现……
“行了,我会汇报上去的。”保安挥手,“去训练吧,有事跟管理组和导演组说,节目组绝对不允许出现人身伤害和威胁的事!”
屈嘉宇点点头,一手一个,将费扬和佟桦给押回训练室去了。
“可、可是……”佟桦急红了眼,“事情不是这样的……”
“门是苏怀允破坏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屈嘉宇语气笃定,也不知道是在强迫谁相信。“你良心过不去,那就自己跟节目组说,但是你觉得,节目组会信吗?恃才傲物是苏怀允的人设,爱豆人设不能崩塌,知道吗?”
这根本就是歪理,但佟桦年纪不大,一下子就被唬住了。神色挣扎之后,佟桦只能咬紧嘴唇,选择不说话,回训练室继续训练了。
***
一楼的另一端,苏怀允走进单独的小训练室。
关上门,停在门口,他才将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
双手的掌心上都是深深的痕迹,是他自己掐的。
差一点,刚才在洗手间,他差一点就要放话,谁再敢诋毁宋依依一句,别怪他不客气。
幸好,最后他忍住了。
可是为了忍下这份心情,他居然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吗?
训练室四面都是镜子,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少年眼中的迷惑。
他为宋依依愤怒成这样?
为什么?
苏怀允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没有找到答案,反而是门被推开了。他猛地转身,便对上温雅的笑眼。
“发什么呆?知道自己闯祸了?”
闯祸?苏怀允了然。刚才洗手间的冲突么?这么快连导师都知道了?
“还没全面公布,不过也差不远了。”温雅拉过椅子坐下,戳破奶茶:“去拿奶茶的功夫,我就遇到了导演组的人,在找你经纪人呢。”
苏怀允瞬间目光一冷——找上了宋依依?
他的神色……这么震惊干什么?温雅好笑:“很正常,不是么?艺人惹事,不找团队找谁?你现在还没习惯自己和经纪人利益一体化吗?”
不,他没有不习惯,前世当了15年艺人,他当然知道团队和艺人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宋依依因为他而受委屈,他心里就不舒服。
明明,这是他想要的,明明是他想亲手毁了宋依依的事业的。
他本能地觉得危险,抗拒这种心情。
“哎。”见他不回话,温雅便转了话题,咬着吸管问道:“分到我的组,感觉怎么样?”
苏怀允瞬间收回心思,回了两个字:“期待。”
“哦?”温雅吃吃地笑了,“期待什么?早点被淘汰吗?”
“期待你给我上课。”苏怀允补充,“镜头感和舞台感。”
温雅的笑容瞬间凝住,坐直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苏怀允便站在原地,随便她看。
他很清楚,温雅并不是一无是处。
是,她现在老了,胖了,但曾经的C女团风靡亚洲,是凭实力拿下第一女团的称号,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作为C女团的颜值担当,温雅就算是花瓶,也是舞台上最美的花瓶。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不管是面对镜头还是面对观众,演唱会上20个机位,不管切到哪个机位,不管主镜头是不是她,都能做到颜值无可挑剔。
苏怀允前世一直在做声乐和舞蹈练习,不缺舞蹈和声乐功底,只是重来的身体缺乏训练,需要一个适应期而已。但是,他没有太多舞台表演经历,他需要的,是舞台镜头的训练。
一种不同于拍戏的镜头感。
所以,就算温雅不选他,他也会主动要求进温雅组。
温雅看了他好一会儿,将奶茶放下了,点点头:“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嘛。”
***
此时的节目组负责人办公室里,刘哥和宋依依一人一头坐在沙发上。
刘哥将茶递上,问:“现在A01的选手举报苏怀允踹坏了洗手间的门,还威胁他们。宋小姐,这事,你怎么说?”
宋依依端着茶,吹了一下,笑颜如花:“我家的孩子,我相信他不是无缘无故动手的人,不如对方反思一下是不是三人联合霸凌再反告状?”
这还真是,标准的护犊子!刘哥给这话气得直翻白眼:“宋小姐,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的!”
“没事,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团队只是选手之一嘛,现在除了官方宣传和视频剪辑之外,也没有特殊照顾了。”宋依依依旧笑着,温柔细语。“至于弄坏的东西,我来赔。小钱而已。”
说完,她将茶杯一放,起身颔首,走了。
助理见状,忙跑进来问:“刘哥,那、那现在怎么办?”
刘哥啪的一声将文件丢在桌上,没好气地说:“怎么办?随便办!弄坏的门找宋依依要钱,博凯娱乐要干什么,随便,咱们不管就是了。”
“噢。”助理无辜被怒火波及,一个字不敢说,只好照办去。
只是出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心里嘀咕:这下完了,对上博凯娱乐,苏怀允不被黑死才怪!博凯娱乐可是养有好多营销号的。
唉……好好的一个紫微星,说陨落就陨落了,真可惜。
当天中午,某八卦论坛上就出现了个帖子。
《我憋不住我要说!我朋友是干装修的,今天跟我说,M网站的造星行动选手打架,把门都踹坏了!》
0L:千真万确,我拿自己未来的财运保证!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据朋友说,是SHY和舍友起争执,把洗手间的门给踹坏了。
1L:白眼,这种我朋友的料,也好意思来论坛说?苏怀允那么高冷,怎么可能跟人起争执?
2L:苏怀允跟人闹矛盾我一点也不意外,恃才傲物嘛,再说了,他有宋依依撑腰,在节目组里不是横着走?
10L:什么意思?我家哥哥和宋依依怎么了?黑人就黑人,正大光明一点!
14L:明说就明说咯,还真以为没有人知道?宋依依要不是给节目组砸钱,还真以为苏怀允能开场?节目组做慈善呐?今天放出的花絮,苏怀允的舍友里两个是博凯娱乐的。XXJ知道博凯娱乐吗?老牌娱乐公司的艺人跟新人起冲突,到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猜猜看,除了对方财大气粗不讲理,还有什么?
一句不和,帖子内马上吵了起来,很快上升到对方的爹妈再加祖宗十八代,什么下三路的脏话都出来了。不到十分钟,帖子就被和谐了。
但是帖子的内容,却被截图发了营销号。
@论坛小卖部老板:有人爆料造星行动票选第一的神颜苏怀允,欺负同期选手,第一天就把洗手间的门给踹坏了?[论坛帖子截图]
@吃瓜路:造星行动的苏怀允前一晚刚刷颜值出圈,紧跟着就爆出和同期冲突?刚红就黑,想走黑红路线吗?
微博一造势,不到一个小时,#苏怀允和同期争执#这个话题就上热搜了,给人一种苏怀允果然红了讨论度很高的错觉。
“老板,这个情况不妙啊。”艺人助理苗淼皱眉说,“阿允才刚刷颜值图,被这黑热搜一闹,别说吸粉了,都开始掉粉了!”
“肯定要处理的嘛。”宋依依问宣传,“云飞,你打算怎么办?”
宣传孙云飞的手指夹着笔,笔头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着,说:“这就要看,老板你想要阿允的舍友有什么结局了。”
宋依依轻笑:“我很贪心,我想收服他们。”
“那我的意见就是不要理,没有似是而非的黑料,成不了明星。”孙云飞说,“咱们不要带入管理者的心理,而是带入粉丝心理。粉丝想要的东西,一是优越感,就是跟人吵架时能摆一串实绩,怼对方没奖别来面前说话。二是唯一感,爱豆不能缺了我。三么,我管它叫奉献感。”
“爱豆不能让粉丝总跟人掐架,战斗久了身心俱疲,心累可能就脱粉了。但是,也不能总不让粉丝吵架。我对对方有用,所以对方离不开我,付出之后的自我满足,对粉丝来说也很重要。”
宋依依连连点头。
爱豆最重要的两点,一是业务能力,唱跳俱佳。二是满足粉丝心理。
粉丝的心理,有时是很奇怪的,他们慕强,希望爱豆宇宙最棒,跟人吵架都有底气。但也希望偶像很惨,在世界孤立无援,除了他们什么倚靠都没有。
所谓美强惨,美最重要,惨虽然排在最后,但绝不能没有。
“你说得对,先放一段时间,看看粉丝的反应,我觉得,粉丝会维护阿允的。”宋依依叮嘱,“不过,云飞,你要准备好,不能太久,我们必须反击。这个黑料,只能是谣言,不能成真。”
孙云飞点点头:“我会应对的。”
对付没有石锤的黑料,最好办法就是刷颜值。博凯娱乐能买营销号,他们不能买吗?博凯买来黑人,他们还只是买来夸自己呢。
营销号可只看钱,除非是自己养的,否则,可没有立场。
上午才刷过黑料,下午就各大营销号就开始刷苏怀允的动图。
@论坛吃瓜:上午闹得沸沸扬扬的苏怀允,不得不说,这颜值,随便截出的动图都能让我舔屏。有时候,不是天妒英才,是人妒英才。
两派营销号混战,都是看图说话,但黑别人的没证据,夸别人的有绝赞动图。人都是喜欢美好事物,希望远离负能量的。
一个骂人的机会和一个帅气的小哥哥,选谁?
除了利益相关,当然是选择美好了。
一天的时间,外边闹得风风雨雨,最终帮苏怀允又炒了一波颜值。
训练营地里,也暗潮汹涌。
所有的选手都知道苏怀允和舍友起了冲突,等着看好戏。
但是A01宿舍里,却很安静。
苏怀允被温雅拉去单独训练,还没回来,大班训练已经结束了。屈嘉宇、费扬和佟桦三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你们说。”佟桦忽然开口,“现在网上,对苏怀允的评价是怎样的?”
“还用说,恃强凌弱,人人喊打呗。”费扬说,语气里却不见得有多开心。
苏怀允可不是默默咽下委屈的人,现在肯定知道,他回到宿舍,会怎么样?
他们会真的起冲突吗?
正想着,宿舍门吱呀一下打开了。
宿舍里的三个人瞬间提紧了心,故意的、无意的、紧张地看着。
可苏怀允走进门来,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换衣服,然后爬上/床,继续看他的书。
一句话没说就算了,连眼神都不屑给他们。
显然,如果不是触及他在意的人,别人怎么重伤他,恶意对他,只要不造成实际伤害,什么排挤、冷漠、嘲讽,对苏怀允来说就跟空气似的。
反而是他们,只知道攻击别人在意的人,借以激怒苏怀允,再编造谎言去抹黑他,是多么的卑劣。
佟桦几乎不敢去看苏怀允,一边被愧疚感折磨,一边不敢反抗。从第二天开始,佟桦的练习做得一塌糊涂,频频出错。
这些,屈嘉宇和费扬都看在眼里。
说到底,是他们强行拉佟桦站队的。
“我们是不是……”中午吃饭,费扬正在跟屈嘉宇悄悄地说话,还没说完一句,柯滁毓就在旁边坐下了。
“来,给你们的饮料。”
费扬和屈嘉宇瞬间闭嘴。
柯滁毓也不管他们的反应,只是躲避摄像机,轻声说:“待会儿节目组会发个公告,说昨天你们被锁在洗手间里,苏怀允听到呼救才踹门的。”
他说完就走了。
只是例行通知而已,至于被通知的人是什么心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费扬的眼瞬间就红了,屈嘉宇见状忙说:“低头!”
不能被摄像机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