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周时忆是开车过来的,陈建国没敢让他喝酒。
菜上齐,四人落座,周时忆先以茶代酒敬了陈建国和陈美芽一杯,才坐下。等陈建国开始动筷子,他才捏起筷子夹了面前的青菜。
陈陈视线一瞥,留意到他右手的手背上绯红一片,绯红的皮肤中心,起了一颗小小的水泡。
她心下一颤,想起之前在厨房,他护在她身前,帮她挡住了疯狂四溅的油星。
心尖默默软了下,她唇角忍不住轻轻翘起。
关于对他虚伪世故的指责其实都是玩笑话,不过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变了许多,和过去那个周时忆不一样了。
过去的周时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会主动与外界建立联系,从不会主动示好,更不屑运用那些现实社会的社交规则。
比如说讨好,比如说善意的谎言,比如说为了气氛和谐的尬聊。
好在他足够优秀,足够闪光,不需要与世界做出妥协,也能吸引到旁人的目光,得到羡艳与示好。
所以她曾经以为周时忆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寡言冷漠,恃才傲物。
今天看到他在她爸妈面前的表现,看到他也会主动为陌生的长辈买礼物,说好话哄长辈开心,为了维护她的形象和她可笑的争宠心替她炒菜,主动给长辈敬茶,说着客套又真诚的感谢,她才发现周时忆真的变了。
变得……能够在必要的时刻得心应手地运用成人社会中的人情世故与礼貌谦逊,变得更加包容成熟。
然而这样的改变并没有削减他曾经的少年锐气和光芒,而是衬托得他更加淡然从容。
挺好的。
陈陈真心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以前一直觉得他活得太孤独太清冷,所以也才会一次次地黏着他,闹着他。
午餐氛围良好,周时忆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对于陈建国和陈美芽抛出的话题都会接上,不会让他们冷场,对于自己专业方面的问题也都会用最简明的方式认真给出解答,陈陈完全不用刻意说话带动氛围。
早上陈建国提出要她带周时忆回来吃饭时她还很担心会出现冷场的尴尬情境。
现在看来完全是她想的太多了。
相谈甚欢,陈建国想起一件事:“听陈陈说你表哥就是‘以爱之名’基金会的负责人,基金会和你们医院的合作是你牵头的?”
周时忆点头:“对。”
“嗯,不错,都是青年才俊,看来父母把你们教的很好啊。”
“谢谢叔叔。”
陈建国又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退休了没?”
周时忆顿了下,说:“我爸爸以前和朋友合伙做一些小生意,现在退休在家养老了。”
“辛苦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陈建国随口道:“那你妈妈也……”
“爸!”陈陈突然出声打断陈建国的话,在桌子下踩住陈建国的脚,脸上维持着笑意,夹了个虾放他碗里:“快尝尝这个虾。”
陈建国一脸莫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陈陈又踩了下他的脚,捏着嗓子催促道:“快吃吧。”
“陈陈。”周时忆低声叫她,偏头看过来。
他低敛着眉眼,唇角舒展开,“别这样,没关系的。”
陈陈皱眉看她。
“没关系的。”他又说,语气低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而后,他转头,看向陈建国,缓声答:“我妈妈如果还健在的话,应该也退休了。”
“啊,哦。”陈建国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叔叔不知道。”
“没关系叔叔,”周时忆解释:“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轻叹了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吗?
陈陈低头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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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后,周时忆陪陈建国和陈美芽又坐了会,起身告辞。
陈陈奉命送他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周时忆随手按了一楼,而后便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地面,视线好像又不在那里,脸上没多余情绪。
陈陈偷偷盯着他的手背,小声问:“你的手,要不要擦点药?”
周时忆闻言,不甚在意地抬手瞥一眼,看向她的眸光里就有了光:“小烫伤,没关系。”
陈陈咬了咬唇,心底里泛着丝暖暖的感动:“失忆,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被他漂亮的双眸直勾勾望着,陈陈莫名就有些不自在。她舔了舔唇,开始瞎掰:“当然是谢你英雄救美啦,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这油星可就烫到我脸上了,万一我破了相,万一我被烫了眼睛,我这下半辈子可不就完了吗?”
周时忆轻呵了声:“这样一想,是挺麻烦……万一破相,你就嫁不出去了。”
“……”
“到时候你就会死乞白赖缠着我对你负责。”
“……”
你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陈陈一句气急败坏的“你放屁”滚在舌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身侧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气息悠悠,意味深长,让她莫名听出丝无奈缱绻的意味来。
“我心一软,也许就免为其难地从了。”
陈陈耳根一热,皮肤微微泛起点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心底一乱,骂人的话就再说不出来。
明明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可她不知怎的,就从他的眼底看到一抹似是而非的深情来。
长得好看的人即使一句话不说都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好半晌,陈陈才愤愤地冷哼一声。
妖孽。
电梯里一时陷入沉静,片刻后,周时忆抬起眼尾,眸底有光闪过。
“陈陈,”他低声问:“你以前,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
要说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