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彦虽嘴上斗不过这个二弟,但有一颗玲珑心,总能敏锐发觉出不少东西,比如孝仁太后的担忧,谢皇后的探究,高宗帝的无动于衷,文臣们的感同身受,以及郑文涛刚刚一语道破许玥的目的,都被他坐收眼底。
他了然,凭借一人之力带动全场的这个少女,不简单,或者说是难对付。虽然目前还没有成为敌人,但看上去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敌人。
郑文彦和许玥对视着,互相打量探究。
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角落里年幼的八皇子,这个将来会搅乱天下的小孩。
许玉对于许玥的表演震惊不已,却没露出妒嫉之意,更多的是发自肺腑的开心,这个大姐终于开了窍,可又有些疑惑,她是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的?并且不管是面对圣上、齐王还是太后,面上都无一丝慌乱,那股从容始终如一,仿佛刻入骨髓,是她,却又不像她。
而杨氏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她暗暗往茶水里加大了剂量,只要过半个时辰,许玥不醒人事,就让人毁了她的清白,这样就算她有通天的本领,也别想再抢走她的女儿一分光。
许逸早已昏沉睡去,这桃花酒,虽甜美,却是容易醉酒上头的。
“大姐,你可会绘画?”这一次,许玉问得更小心翼翼,怕让人误会了意思。放在从前,就连写字这个大姐也不一定能写得好看,可如今居然还觉得她会绘画,真的是看前面两项比试看得入了迷,竟然觉得她能上天入地。
“略懂一二。”许玥这话半分不假,若说是在电子软件上面制图,那还好说,可这是在古代,一般都是绘些墨画,这她确实是不擅长的。
但她倒是曾参加过一次综艺节目,节目内容就是绘墨画,在那之前都是需要节目组派专人先指导训练半个月的,虽说画技不精,却也算能拿得出手。
现代绘画艺术中有不少常人欣赏不来的画,说是艺术,倒更像是蛊术,分明毫无价值美感,但只要被艺术家冠上“艺术”二字,群众便会对那副作品加以赞扬。可真正称得上优秀的画作,往往不会被人挖掘,但若是放在古代,卓绝之作才能真正名震江湖,流芳百世。
对于这项比试,许玥心里是没底的,信息时代,动动手指发条短信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从来不需要动笔,更别说是墨笔。
虽如此,但有那么一幅图,她谈得上烂若披掌,闭着眼都能勾勒出来,放在现代不能画,在古代可没问题。
绘画与其余三项不同,不是依次上场比试的,为了节省时间,参赛者向公公领宣纸笔墨,一共二十一人参赛,殿堂中心便临时摆放了二十一张桌子,选手依次入座。
许玉没有再上场,她擅长的除去诗经刺绣,便是那七弦琴,音韵比试翻篇,也就意味着她与这场宴会翻篇。
相府长女柳婉儿上了场立坐前端,却是不见柳絮儿。
许玥瞧了瞧,其中还有一个刚刚坐在张良辰身旁的女子,想来应当是侯府的嫡女,她头上梳了个双髻,髻上还点缀了一支粉玉簪,身着烟紫云裾,兰质清纯,明眸皓齿,端坐在她左边,似一朵尚未开放的鲜花。
对面是户部嫡子郭富康,头冠宝石金钗,身态丰腴,约莫十七八岁,面上带着一股不屑,许玥认得出他,原主对他的回忆极其深刻,去年在这宴会上丢了脸面,便是郭富康上台耻骂侮辱,话语尖酸刻薄,当时原主的父母都还在场,他便敢出言不逊落了许家的面子,带动场上的人笑话,他虽只是个顽童,说的话做的事却比成年人狠绝。
也是从那时候起,一无是处的草包更加堕落,定京城传遍了许家的笑话,原本便不得帝王青睐重视的武将许正裴,在朝中处境举步维艰。
或许是许玥前面两项比试的表现都过于惊人,郭富康此刻没有抬起头来讥讽。
倒是坐在她旁边的紫衣少女抬起了头,眸不似方才那般纯粹,带着鄙夷,她扯着嘴角,“许玥,像你这种货色街上是一抓一大把,不过是拿了两项魁首,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是去年的脸没有丢够吗?我父亲与你父亲本是挚友才允下婚事,谁知你那狗屁父亲居然敢贪污枉法?倒也不必为了取悦我大哥做出这种表演,你们的亲事,我张晓云第一个拒绝。”
少女轻笑,也不去接她的话,反而是玩味地品鉴起她的名字,“张晓云?”
只这三个字,竟然能让张晓云感到恐慌。
“晓风残月,拨云见日。”许玥挑眉,侧过头偏向她,头倚在左手上,“名字是好名字,但好好的话,怎么就不会说呢?”
话落,一阵狂风吹过,紫玉流珠帘沙沙作响,帘后烛台的火光灭了不少,殿内暗了几分,刚刚还想着秋后算账,没想到老天刮来的风这么及时,许玥抬起手,动作行云流水。
宫女急忙将烛焟点燃,殿堂恢复明亮。
可眼前的一幕,却不禁让众人咂舌。
少女被按了哑穴,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呜咽声,殿堂之大,无人能听到那细微的声响,她的脸颊出现一片殷红,十指被掰成畸形,整个人摔落在地上,可那肇事者速度实在太快,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是谁动的手。
许玥早已换了位置,坐在角落,剩下的十九人里根本没有人去注意到她。
“这是怎么回事?”高宗帝大惊。
可此时的张晓云却呜咽着怎么都发不出声,张良辰赶忙上前将她扶起,询问事由,可她只是发出呜呜的叫声,左边脸颊有一股火辣辣的疼,手指的畸形更加骇人,想必骨头都已错位,相比之下,右肩被推搡时留下的那点淤青完全毫无痛痒,她泪水止不住流着,瞪大着眼充满血丝,此刻正怒视着许玥。
张良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少女坐得离她十万八千里,一脸淡然,怎么可能是她?
若是张晓云现在能说话,一定会当场撕碎脸皮痛骂许玥,若是现在手指还能动弹,一定会亲手抓烂她的脸,若是身上还有力气,一定会冲上前将她毒打一顿。
可事实并不如此,台下之人只以为她突然发了癫狂,脸上红得发肿,面目狰狞着实丑陋,原本有心给侯府下聘的人也都收了心思。
张晓云意识到,她练了一年的墨画,如今已不可能在这宴会之上夺得魁首了,她心下更痛恨许玥,磨着牙,那模样实在令人发指,为了不让她再丢了侯府的脸面,张良辰只好拖着她下了台。
可这一切的结果,不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吗?这教训,还算是小了点,许玥还算明白分场合,要换是其他事,即便刚刚的灯光全灭也不会动手,但张晓云的嘴脸一看就是未经世事的,若再晚点教训她,怕是自己会忍得骨头都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