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旁人帮着你卖?”
钟应忱刚从牙行办妥了事回来,便听见了池小秋的主意。
池小秋坚定点头,短短一天里,这想法已经在她心里过了许多遍。
“若是只在云桥卖,咱们的名声便只能打到这里,”她寻了空地,竹签子在正中划了一个圈:“可若是在这五桥里,都寻上些人,帮我们兜卖,那便等于是一日之内,在柳安镇里开了十几个食铺!吃上池家饭的人能翻几倍,不,十几倍!”
口口相传,便能互相做引,日长天久,不需她出云桥,也能坐收名声之利!
“我们便不用雇伙计,去找各桥的帮闲!他们最晓得哪地方有靠谱的人。”池小秋越说越快:“咱们圈定了地方,与他们签契,一个地方只找一个人,来拿饭食寄卖!”
“寄卖?”钟应忱打断她,摇头:“你若真想打出名声,不妨再大胆一些。”
寄卖是找了现成平日卖饭食的货郎,走街串巷讨生活时,顺便托他将东西卖了,原是要借他个名声。
“巷中货郎,怕是少有人知,虽不必冒风险,却也无多得处,不如直接雇人出去叫卖。”
池小秋算算成本,狠狠心,点了头:“钱放在箱里也生不出钱,便全舍了出去,也不过是从头再来——我明儿就去找人!”
“人我去找,你定饭食便可。”
这算是池小秋第一次尝试,将饭食放在眼皮看不见的地方去卖。她把自己所有知道的菜名都列了出来,犹豫不决。
往出去卖的东西,决不能汤汤水水,淋漓不绝,也没办法大盏小盏,定要趁热才吃,汤面饭菜一概让池小秋拦之在外,她将目光投向了点心面饼。
钟应忱带一身风尘回家时,连星月都已隐没,河上叶子船欸乃欸乃缓缓摇着摇着走远了,粥铺卖了最后一碗粥,狼藉盘碗一个个随意摞上去,往走柜里一扔,便上了轮一推走了。
“知了——呱呱——知了——呱呱——”
树上新蜕壳的夏蝉和水里鼓着肚皮的青蛙,一个赛一个热闹,唯独钟应忱形单影只,在这黑黢黢街道上独自走。
这种久未有过的冷寂,忽然让钟应忱有些陌生。
可一转弯,一道长巷里家家门户紧闭,灯笼空悬,越发衬得那熟悉的清油门前,两挂琉璃花灯流光溢彩。
在他还未察觉之时,笑意便上了嘴角。
池小秋是个从不让家里冷清的人。
门没锁,吱呀便开了,池小秋坐在花圃前,蹲在地上只能看到她晃来晃去的头顶。
“在做什么?”
钟应忱将身上背着的东西卸下,也蹲下身来。
池小秋头抬也不曾抬,专心致志看自己的锅炉。
这锅炉做得奇怪,平底锅上又有锅,铺了两层红炭,一层用热灰盖住,一层露在外面,池小秋将现炙好的饼拿出来,半个指头厚,起了一层酥皮儿,就着微火能看到酥皮下隐现的葱花。
咬上一口,酥皮松脆,里面筋道,可除了葱油香味,还有鲜虾味道,舌头一压,却寻不到什么虾丸虾肉。
池小秋十分得意:“小河虾炒松了,碾成粉,活白面的时候用上便成。”
她又闷气拿树枝戳了戳那两层锅:“这个什么子母火,我只看过阿爹做过一回,也不知道对不对。”
钟应忱虽不在乎吃食,却也不是尝不出好坏,他道:“好吃。”
池小秋这时才看见钟应忱背着的大包裹,不是鼓鼓囊囊团球似的大,而是又长又宽又扁,好似是块板子。
等开了包裹,果然是块木板,翻过来原来是个模子,上面十来种花色,还阴刻着字画。
池小秋凑上去辨认:“云桥池家。”
“卖出去的东西,总是脱不得面食糕点,便用这个模子现做出来,别家便是仿也是仿不出来的。”
池小秋震惊:“这么多花样你一天便定得了?”
钟应忱将模子下压着的一叠契纸拿出来数,漫不经心道:“定得太慢,我从书坊寻了刻刀自己做了份。”
池小秋对着模子呆了片刻,选择放下。
有些人的世界,她一介俗人总是不能理解。
东西南北中五桥,钟应忱选了十一个人,另还有两个厨娘,帮池小秋在家打个下手。
看着一群人围着她忙活,池小秋有些不惯,但钟应忱说与她:“你若是自己做时,断没力气再往云桥出摊,到时少的钱——”
池小秋一凛,那肯定很多很多!
往西桥北桥送的是玉灌肺和油煎蒸饼,是将蒸出的饼放些时候,等硬了一些涂上酥油,子母火炙熟,放在油纸上等它冷了,吃起来最是酥松干脆。
池小秋想了半日,前头一个饭食这样好听,后面一个也要风雅些,她想了半日,终于想出个能听的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