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稍稍一捏,手里的百果糕便碎了。
何止不粘牙,他们还可以粉碎如沙土。
池小秋这会庆幸,只蒸出了一笼来试验。
她不焦不恼,又拿了一团粉来,里面蒸儿糕混得少了,正好能让她来算算比例。
这日再往云桥上去时,池小秋正经过闲倚在桥边的老头。
两下里目光相遇,他眼神在池小秋手中的糕点徘徊片刻,有些失望,又有些嘲讽。
池小秋浑然不觉他的眼光如何,既然别人已经将方子给了,那其中分寸,便该自己去学习把握。
再试上几回,她定能做出来!
一连两日,池小秋都在和百果糕奋战,连云桥上出摊的时间,都在脑中反复算着蒸儿糕和糯米粉的比例。
依旧是鳝丝面鸡肉粥,桥头上的十来个学子近日给自己加了砝码,连柳树荫下都不去了,都选在烈日炎炎的时候,将自己晒得脸色通红,大汗淋漓,脚步虚浮,两眼发黑,然后趁着吴先生出来时,将声音调高几倍。
十几个人一齐拼起来,当真是——聒噪!
池小秋忍住捂住耳朵的冲动,头一次看着鳝丝面有些痛苦。
就在快要忍耐不得的时候,声音一下子止住了,池小秋一看,自己摊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只因坐在其中一张空桌上的,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吴先生。
池小秋一抖手腕,一道面落入碗里。钟应忱放下书去帮忙,刚把鳝丝面放下,便听见吴先生清清淡淡地问他:“高溪午那篇论商之道,是你帮忙写的?”
钟应忱眉眼未抬,八风不动,道:“是。”
“圣人几次下诏,便是望天下子民能厉行简朴,你偏要推崇这奢靡繁华之道,岂不是有悖圣意?”
钟应忱淡淡道:“圣上下诏,自是望这四海升平,百姓衣食无忧,断不愿天下大同,人人吃糠喝稀。若奢靡有度,未尝不是好事。”
“怎讲?”
“百姓要穿绸,方有蚕农出蚕,织工纺丝,染匠上色,画工布画,这一层层,便养活了许多人家。柳安镇一百多个行当,抽出许多税来,又有几个是只务耕织便能交出来的?”
吴先生一时意外,看他半晌,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应忱。”
不说后头高溪午如何哭丧着脸来找钟应忱,将他如何露馅如何被逼招供,却坚持没有吐口的壮烈经历告诉他,理直气壮道:“便是在这样境地下,我都没有出卖兄弟你!够意思不!”
“吴先生已找到我了。”
“啊?”
“下次抄作业,别忘了把名改了。”
那篇文章里末尾有一句:柳安钟生言,高溪午原封不动地写了上去,吴先生只用一留意,便知晓平日与他熟悉的人中,有谁姓钟。
顺藤摸瓜,最是容易。
高溪午震惊了,不敢相信自己露馅的如此容易:“我便这么蠢吗?”
钟应忱诚恳道:“当真。”
可看在他无意间助了一臂之力的份上,钟应忱决定,今日池小秋送给他的那笼糕,他便让与高溪午了。
高溪午一听有吃的,便将对自己的恨其不争抛在脑后,跟钟应忱回家去拿糕了。
池小秋也送了一份给那老头。
他只在手里捏了一下,便现出意外之色。
他又开口道:“你是怎么混出来的?”
池小秋得意道:“一份蒸儿糕,研碎了混上...”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一队人皂衣乌靴,脸色冷肃,闯到云桥。
为首的人腰间横着刀,他手按着刀柄,虎目凛凛,往桥上一站,顿时都没了声息。
“哪个是池家食铺的池小秋?”
池小秋只觉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她不及犹豫,跨出一步:“我便是。”
那人把自己的乌木牌子一晃,展了提人送审的票,平平道:“奉县丞老爷令,着拿池小秋前来问审。”
“有一桩人命官司与你有关,便一起去衙门罢。”
“啪!”
不知有谁砸了茶碗,池小秋耳边嗡嗡直响,听了半天才听明白。
前几日来她摊子上找茬的那个人,死了!
从他房里,搜出了半块混了砒.霜的玉带罗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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