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金汤匙银碗碟养出来的,便是手头散漫些也罢了,可这几百两几天便不见了,不是招妓聚赌,便是让人哄了,金环心里嘀咕,也不敢不报。
“你果真看清了,近日溪哥儿日日去找云桥上一个做吃食的小娘子?”
“我亲去看过几次,大爷下学从不回家,都要往那食铺上转上一圈,近日到家时都已过了亥时,多问两句便不耐烦,只说在外读书——”
高家大太太冷笑两声:“读书——他若是自个在外能读书,也不必月月考学都要挨打了!”
“明日你与我一起,咱们往云桥上去看看,那个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池小秋今日心情甚好,连云桥栏杆上磨圆了的狮子头,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她早上往菜市上去时,竟得了个从没见过的宝贝,池小秋刚吃了一颗,便眼前一亮:“这个炖鸡必定好吃!”
这果子,竟比新出的板栗还要粉糯香甜!
行商原本是顺手带的物事,谁知这边人都不认得,原想着要砸在手里,正有个冤大头前来收货,忙道:“这果子当地人都唤作富贵果,吃上一次,富贵年年呢!”
只要好吃,叫什么根本不在池小秋的考虑范围之内。
池小秋当即便毅然决然将那几筐子都唤人搬回了家,生恐再迟些时候,从岭南来的行商便后悔了。
这果子乍看时,如同花朵一般鲜艳,壳子是沉甸甸的猩红,炸开来裂出一只又长又圆的黑眼睛,喜滋滋地盯着人看。
难怪叫做富贵果,生得像凤眼。
晒干了的富贵果才好拆了壳,果子颗颗圆润饱满,划开剥去一层黑郁郁的皮,里面的果肉才露出了真面目,是一种敦厚沉默的栗子黄,光滑润泽,池小秋用手抓上一把,看它们慢慢从手心里滑下来。
选健壮的小公鸡,肉不柴不老,剁成小块,铛铛两声,撒下适量的细盐糖粒,新出的米酒揭开封子,浸透了淡淡酒香的米莹润生光,在微白的米酒汤里晃漾。
池小秋兑上些米酒,浅倒辄止,将诸般材料拌匀揉进肉中,便放鸡肉在一边自去腌着入味。
她把圆嘟嘟胖呦呦的富贵果倒进锅里,加水,细细的煲熟,到还不熟烂的时候便先盛出来。
净锅,下葱姜蒜,大火翻锅,鸡肉一触到热油,哧拉一声,皮肉便卷了边,眼见着熟了起来。
富贵果一晃便刷拉刷拉闷声响,挨个滚下锅,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挤在鸡块当中。时候久了,水咕嘟咕嘟从容不迫地焖着满锅鸡块与富贵果,同属于两种食材的香气一点点融合交互,上材料,焖锅,收汁,池小秋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
富贵果炖鸡,池小秋尝了一口,欢欣鼓舞,恨不得找了那行商来,再从他家乡运来十几车,能运来些树最好!
一会就要往徐府送食盒,池小秋将炒了做样子的青菜装了进去,又加了些别的菜。
两三层食盒摞好,池小秋仔细检查了一遍,按住每层使劲摇了摇,确定什么乾坤也看不出来,这才放心挎着走了。
接她的依旧是秋云,池小秋朝她一笑,打开食盒,秋云一看,就让香味引了过去,眼睛忍不住黏在上面,连责怪的话说的也不那么真心。
“不是与你说过,姑娘吃不得重油盐的东西...”
池小秋笑道:“姑娘虽吃不得,你家太太总该能吃得,这是孝敬太太的。”
她还分作了一小份给秋云和李妈妈,又将下面的食盒给她们看:“这才是与姑娘的。”
她这样会做人,别人少不得也笑脸相迎。
李妈妈不过略尝了菜,就点头道:“送与姑娘去罢!”
池小秋忙起身道:“我还想去见见姑娘,道一声谢。”
刚受了她的礼,李妈妈不好推卸,眼看她衣衫单薄,藏不得什么夹带,便点了头。
两日不见,徐三姑娘束腰的丝绦又掐细了两分,两眼雾蒙蒙的,像是山前云岚,有种弱不禁风的美丽。
一没了旁人,徐晏然两眼立刻定了焦距,她动作不似前几日那般敏捷,但攥着池小秋胳膊的手,更急切了。
“可有吃的?有油有盐有糖的那种!”
池小秋不负她所望,利落地打开中间的夹层,薄如纸的玫瑰糖饼压实,足足能装得下四五张,油纸裁成小份,团成一团塞在旁边,里头裹了两三小块富贵果与鸡块。
徐三姑娘以看不清的速度,迅速吃掉了两三张糖饼,然后将其他东西藏在床褥之下。
转过身来,她握着池小秋的手,诚恳道:“小秋,好样的!”
她希望两人的友谊一直可以坚持这个原则:苟有食,勿相忘!
作者有话要说:凤眼果炖鸡:参考纪录片《寻味顺德》第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