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好似吃胖的徐三姑娘,眼见着一天天圆了。
北桥的同芳园上了新戏,天天有人往云桥站了发小玩意,趁此邀了人八月十五过来品茶看戏。
这伙计十分机灵,但见了小的,便给上一签子绕糖球,但见了大的,便随手塞上个戏单子,上面美人绘得十分好看,让人瞧了也能多上几分耐心,听这伙计说说是什么故事。
钟应忱见池小秋听得入神,便道:“这是半坡先生的新作,三月时的红娘记便是他出的,你若喜欢,也值得一看。”
“他那园子里还能吃饭喝茶?”
池小秋对戏没什么瘾头,可听那伙计说起还有新出的蒸花露,她便感兴趣了。
“自然。”
钟应忱数着人头定了四座,既是有一两家紧着本子排出戏来的,到时候看棚里头人必不会少,若是晚了,怕到时候赶不着前头的。
八月十五,团团圆圆,池小秋对于这个可以吃月饼的时节十分期待。
薛一舌教她做月饼的酥皮,熬出来的猪油雪酥酪一般,跟面粉活成水油皮和油酥皮,两相碾合,搁上一会儿,按成中间厚四边薄的面皮,便开始放馅儿了。
薛一舌惯常做的是苏式月饼,里头有松子仁,核桃仁,瓜子仁,掺上冰糖猪油,韩玉娘见他无论做酥皮还是做馅,上来就是满满一勺子下去,心疼地几乎要叫起来,薛一舌却浑然不觉,只与池小秋道:“这月饼最难的便是起酥皮儿,油放得多,便好吃,可也不能太多。”(1)
韩玉娘瞧着少了一半的猪油腹诽:若这还不算多,那什么才叫多!
这样蒸出的酥皮月饼松软甜香,酥皮一抿便能咬开,里头的馅儿有着果仁的脆香,又有冰糖的甘甜,猪油加了一分柔腻,池小秋按着薛一舌的步骤,原模原样地擀着酥皮,闻着油香味儿,心里思索:想来这样的月饼供给月神娘娘,她也是欢喜的。
韩玉娘见薛一舌占着厨房,自个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去街上买了祭月的斗香,沉水线香一圈圈盘成一个大斗,合香磨成碎末,同木屑一起装在斗内,若点着了,这么大一个斗香可有的烧。
池小秋问她:“二姨,这东西得要多少钱。”
韩玉娘看着这香,心中满意:“才六百个钱。”
池小秋吃了一吓:“这么贵!”
韩玉娘忙要捂了她嘴:“这可是要拜月的,小心让月神娘娘听了怪罪!”
池小秋肚里头嘀咕,难不成这酥皮月饼做来不是拜月的?
合着钱花在吃食上便是精贵,花在别的上头就是物得其所。
池小秋手上不停,一上午便蒸了精精巧巧十几笼的酥皮月饼,拿到云桥铺上,不到天黑便卖个精光,再往高家徐家都送上一份,忙活了一天,便赚了个大家高兴。
各家都买了这月饼去,和着金橘黄柚晚瓜枣栗一同放在盘中,祭月之后阖家一同吃了,一年便无分散之时。
高太太本来正在整治家事,听说池小秋又送东西过来,不禁冷笑一声。
她跟自己房里嬷嬷道:“南边新送来的一篓子螃蟹,都给那丫头家回过去。”
嬷嬷惊道:“那可是才从湖里捞上来的,外头再见不着这样的肥的!连太太老爷还没尝过,便送了她...”
高太太道:“都送过去,她以为会做几道稀罕菜,便能扯住溪哥儿了?”
莫要以为她不知道池小秋打的什么心思,不过是想着送些礼便能攀扯上些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来一往之间,情分便欠在这里。
做梦!便让她多见见好东西,莫要以为人人都这般眼皮子浅!
钟应忱进门时,便见池小秋对着一个收紧了口的竹篓子,喜不自胜,自己不禁也笑开了。
“见着什么,这般高兴?”
池小秋扯了他一同看:“大太太当真大方,这次的螃蟹,比上回还要好!”
要说池小秋为甚最爱往高家送东西,便是为了他家里有个金银塑成钱财晃眼的太太!
一笼月饼换了一篓螃蟹,这买卖,当真是划算!
池小秋一乐,又往高家送了木樨花糕。
高太太又是一声冷笑,回了整整两筐岭南来的大橙子,一个个圆滚滚胖鼓鼓,皮色金黄,光滑可人。
池小秋只恨年节太少些,她掰着指头数上半天,连后年的过年礼都想好了。
薛一舌见着这些东西,顿时来了精神,他随手捡起一个,一贯挑剔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神色:“这样的食材,倒还可用。”
中秋夜宴,薛一舌带着池小秋,占下了整个厨房,因着晚上还想要出去看戏,吃饭时间比平时要早上许多。
寻了橙子一边,只听刀噗的一声分离橙肉的声音,薛一舌便切下了一块圆得恰好的顶盖,刀尖轻轻一旋,里头晶莹的橙肉便整个挖了出来,只留底下一小块,切了肥猪肉与荸荠,两样跟拆出的蟹肉拌在一起,加了各样调料,拨进橙子里,方才切下的圆顶刚好能做盖子,远远瞧着,又是一整个橙子。(2)
韩玉娘对着冒着热气的橙子发呆,她从没见过,鲜果也要蒸热了才能吃的。
钟应忱将橙子盖一掀,露出里面的蟹肉,她才恍然大悟。
勺子挖着慢慢吃,钟应忱方尝了一口,想起之前高溪午的话,不由抬眼往薛一舌处看一眼。
甜酸可口,鲜香四溢,荸荠丁添了几分清爽,这样讲究的做法,非豪富贵极人家不能有。
薛一舌察觉到他探究的眼光,狠狠瞪了回去,转眼看见细细品菜的池小秋,顿觉还是自己这徒弟更让人看得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