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峦一铁砂掌拍下来,我险些被他拍扒在?地上:“小米,加入龙啸营吧,报效咱们国家吧!有朝一日,我们定会将这天下都归于西夜,到时这天土大陆只得一个国家,那便是西夜国!”
林峦说的豪情万丈,连我都动容了,刚想表达什么慰藉慰藉他,却瞧见他红光满面胸口起?伏,一双眼?熠熠生辉,得了,看样子是陶醉在?自己的梦幻中了。
我向南看去,一片重峦叠嶂山峰翠木,哪里有琉璃皇宫华彩辉煌的影子。眼?前却闪过沐止薰很?久以?前逆光里的一个侧脸,惊出我一身冷汗来。
我过去的十?六年,是琉璃国一位血统不?纯的不?受宠的公主,在?进入我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时,却成了西夜国太子殿下百里安寂麾下的一名小兵。我闲时不?禁厚颜无耻沾沾自得的想,我的名头虽然不?及史上那两位太平公主及山阴公主来得赫赫有名,但要说起?这平生经历之坎坷波折,怕也是不?遑多让。
因林峦还少一个文书,得知我居然会写字,便安排我在?他帐下做了一个文书,闲时兼些洒扫的活计,晚上与他帐下的步兵营住一个大通铺。直到这时我方才?后悔起?来,直想抽死自己。你可以?想象一下,满满一帐篷的汉子,一到晚上,那经久不?息的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当真叫一个精彩。
我这软骨头只第一夜便吃不?消了。睁了两个眼?睛听旁边李大佛的呼噜声忽高亢忽浑厚,忽而又尖细一声,从鼻孔里冒出两个鼻涕泡来。第二天萎靡的只想掏出那玉佩找百里安寂认故人去,幸而总算是被我忍住了,现下里形势扑朔,我这永仁公主忽然出现在?军营里,指不?定就被扣个“奸细探子”的帽子在?头上,拉出去斩了。不?是我忧思过甚,而是在?谙暖国做了那半年质子后,我算是明白?了,世间千万种苦,最苦不?过四下流离寄人篱下。
因我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就精神不?济,写个文书什么的也失了准头,林峦心善,笑道:“还不?适应军营生活罢?”
我睁眼?说瞎话:“我以?前虽是个乞丐,不?过墙角一蹲晒晒太阳,高兴时伸手讨几声,不?高兴时蒙头一睡,是以?还不?大适应这军中严格的作息。”
他颇为?了解的点点头:“你出去吧,有事再进来服侍。”
我兴高采烈,去井边提了水,准备等会儿?讨好?李大佛,边关的水苦而涩,一桶提上来倒有半桶是沙子,需要静置片刻,等沙子沉下去后方能饮用。李大佛是步兵营里一个地头蛇,活脱脱粗人一个,现下里他正是我溜须拍马的对象。
“小米!”李大佛一声粗吼,差点没惊得我从井口栽下去。
他们步兵刚刚操练完,大冷天里李大佛敞着军衣腆着个肚皮,浑身还在?冒热气,我屁颠屁颠端碗水上去:“大佛喝水。”
我觉得名字委实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譬如韩竹浮和沐止薰,名字文绉绉的,人也酸溜溜的,还算相配;再譬如我沐薏仁,因为?薏仁是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因此我也甚为?平凡;而这李大佛,从军前是一个屠夫,从军后也少不?了见血的事儿?,与他名字中那“佛”字十?分的不?相衬,但此人确实一个极为?豪爽义气的人,我心下对他十?分的钦佩。
李大佛一手接过水,一掌拍到我肩上:“小米!好?兄弟!有义气!”我身子歪了半边,不?去看他袒胸露乳油光光的皮。
李大佛大笑:“小米,你怎生害羞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我忍。
赵兰因也走上来笑问:“小米,我能不?能也讨碗水喝?”
“当然当然。”我连忙叫了几个这几日与我混得较熟的士兵一同过来喝水。
赵兰因眉头不?展:“不?知道琉璃国打的什么主意?,瞧他们驻扎在?那地方几日了,却按兵不?发。”
李大佛豪气冲天:“管他娘的什么主意?!他们敢要来犯,我保准把他们全部打回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我跟在?他们身后模仿男人走路的步态,前几日林峦在?全营前宣读了督军令,其中一条大致意?思是军营中如有发现女?人,斩!那硬邦邦的一个“斩”字轰的我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连做了几日的噩梦,梦见李大佛把我像头猪似的斩了,是以?我这几日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女?儿?的娇态来,而这最好?的模仿对象便是汉子中的汉子——李大佛。
除了这些不?要脸的男人们互相比大小时我不?参与,其余时间我都在?细心观察李大佛的神态举止,我学李大佛大碗喝水大口吃饭,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我学李大佛抠鼻屎,搓成一个球放在?指尖上那么一弹;可是当某日叫我瞧见这位大哥从脚底板撕下一层死皮来哈哈大笑时,我终于忍不?住冲出帐篷去,蹲在?地上心神俱伤,我已经够粗俗了,就不?要更加粗俗了吧。
边关的风不?比琉璃国江南水乡的风温软棉絮,像是女?人细白?的手,这里的风裹挟着沙子,扑到脸上像是小小的利刃,生疼;边关的天气不?比琉璃国此时的章台河畔,那千丝万缕的柳树应该萌了新枝,这里有时居然还会飘几多雪;边关的夜不?比琉璃国的笙箫丝竹火树银花不?夜天,这里的深夜总有思家的士兵吹起?不?成调的羌笛,凄凉而苦楚。
就是在?这样的日日夜夜里,我突然无比的想念起?沐止薰身上那淡淡的药草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