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个龙啸营,沐温泽在那战俘营里苦苦挣扎,我在这大通铺里日日躲着百里安寂,倒真?应了患难姐弟这四个字。我近来神思竭虑搜索枯肠,某日照到镜子里,觉得?自己那一把青丝掉得?已经与那斑斑驳驳的癞皮大黄狗差不离儿了,颇有一种?残缺的美感。
我急啊,这么一急,夜里便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噩梦。梦里李大佛扛着一把杀猪刀,正切萝卜似的一个个切下?战俘的头来,一边切一边对我笑:“小?米,你看?咱们有这么多萝卜,晚上开伙炖萝卜排骨吃!”我眼见着便要轮到沐温泽那颗头了,急的大叫住手,掏出那玉佩便扑到百里安寂脚边去了,苦苦哀求看?在我救他一命的份上放过沐温泽,百里安寂看?看?那玉佩又看?看?我,嘿嘿嘿嘿笑起来:“原来你便是我那未过门的未婚妻啊,小?米,不要管你弟弟了,我们生一锅小?小?米出来可好?你高兴不高兴?”
我大怒,骂道:“去你爹的小?小?米,去你娘的高兴!”这当儿沐止薰那张脸突然冒了出来,一手拽住我的胳膊怒道:“她不是小?米,她是薏仁!”
百里安寂拽住我另一只胳膊,正色道:“不,她不是薏仁,她是小?米。”
我甚为悲摧的被一边一个拽住,跟个树枝间的猴子似的晃来荡去,扑腾着挣扎道:“我是薏仁也是小?米,我是薏米!”
我这么扯着嗓子一嚎就醒了。一睁眼便被李大佛那张无限凑近的油光光的大饼脸吓得?魂飞魄散,傻乎乎的下?意识去数李大佛脸上黑刺刺的毛孔。数到第五个的时候,李大佛把我拽起来,怒道:“小?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给老子起来!”
我彻底清醒了,居然在李大佛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肃然沉痛的表情,顿时觉得?心惊胆战,我问他:“大佛,出什么事了?”
李大佛一拳砸在木板床上,肚皮上的肥肉晃了三晃,说道:“琉璃国那帮狗日的杂碎,捉了流沙镇的百姓在前线汪汪叫,说如果我们不出战,他们就一天杀一个!那些可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我觉得?我的头与那木板同时裂了开来,不可置信:“他们破了云涯关?流沙镇的百姓怎么会被捉去?”
“云涯关没有破,可是前方是林场,有些农户会去林中拣些柴火,猎户也时不时会去捉几只野兔,没想到竟然被琉璃国士兵捉了去!”
我急了:“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去找林督军啊,找太子殿下?啊,让弟兄们出兵啊!”
李大佛的表情十?分悲愤:“林督军和太子殿下?不让我们出兵!”
我傻了。
“他们说琉璃国处死?咱们乡亲的地点?在那片黄沙林,那林里地形复杂易攻难守,怕是敌方已经埋下?了陷阱,不准我们轻举妄动!”
我不说话了,我生平所见的帝王,除了容弦略略心善外,老头子和苏漩湖行起事来都?是一等一的狠绝,如此延伸开来,百里安寂会下?这么一个命令也是意料中事,几个百姓的命的确没有军队来的重要。可是我没敢把这番“一切以大局为重”的道理讲给李大佛听,生怕他冲动之下?拧下?我的头来,只能真?心诚意的问他:“我能帮你什么?”
李大佛说:“你和林督军熟,你去求求林督军,就是派一支小?队去也好,咱不能眼睁睁瞧着乡亲们惨死?哇!我们来这里就是保家卫国的,可是眼瞧着乡亲们一个个倒在我们前面却什么也不干,那我们还配做军人吗!还打个鸟仗啊!”
李大佛十?分愤慨,我将将还瞧见他黄牙上粘着片韭菜叶,可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以后,居然不见了。眼下?事关重大,我也没心思去研究那韭菜叶究竟随着唾沫飞到了哪里,便抹了一把脸后说:“我这就去找林督军,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一试。”
我同李大佛一起奔出营帐,迎面赵兰因面色焦急的迎上来,说:“大佛,小?米,不好了!琉璃国那边一共处死?十?个乡亲了!”
我呆了一呆,反应过来琉璃国这是在报复我们用他们的家乡小?调动摇他们的军心,他们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悔的捶胸顿足。
李大佛睚眦尽裂,我分明瞧见他眼角居然湿润了一片,他喝道:“老子今天和他们拼了!步兵营的弟兄们,督军和殿下?不让咱们出战,可是咱们不能眼睁睁瞧着乡亲们死?在眼前,今天不愿意与我李大佛一起出战的便滚回娘肚子里去,愿意的便站出来,咱们这就冲过去,救出乡亲们!”
他的声?音炸雷似的,轰的我耳朵嗡嗡直响,他这么振臂一呼,居然有人回应。他本就是步兵营的头儿,如今这光景,眼看?着亲人被杀被辱,但凡有些热血的人俱是气血翻涌,渐渐的那赞同的声?潮便越来越大,一个步兵营居然集合齐了。
赵兰因扯住李大佛:“大佛!你冷静一点?!督军和殿下?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思量,你可不能一时冲动犯了军规啊!”
李大佛冷笑:“你们骑兵的命宝贵,骑兵重要;我们步兵的命可贱,死?一两个没关系,你要不愿意你就滚到一边去,老子当不认识你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