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百里安寂套近乎:“殿下,你的母妃和?兄妹们呢?我怎么瞧着这皇宫静悄悄的。”
百里安寂面无表情:“我的母妃病死了,两个哥哥一个因为叛变被处死了,一个在沙场上战死了。”
我真想抽自己的嘴,一边后悔好死不死挑起了这么一桩黑暗的皇宫秘史,一边寻思这西夜皇室大约是风水不好动了龙脉,才会这么满门萧条。我嘴张了又合,因为说?不来那些?矫情的安慰话,是以最终只能默默的闭嘴。
百里安寂倒似乎感慨万分,很是唏嘘了一番:“多少人羡慕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只当生在皇家自然是呼风唤雨尊贵无比,却不想这皇族也?有皇族的龌龊处,倒不如那些?小门小户来的其乐融融一家和?睦。”
我说?:“那你会放弃太子之位吗?”
“什么?”他吃了一惊。
“你说?你羡慕那些?百姓的生活,可这也?不过是你置身于太子这个高位,往下俯瞰时一些?不痛不痒的感慨。我问你,倘若真有一天要你放弃太子之位,要你放弃日后的帝王生活,过与千万庶民?一般的日子,你愿不愿意?”我难得有这么牙尖嘴利的刻薄语气,步步紧逼:“譬如有一天,我让你为了我放弃皇族的身份,你愿不愿意?”
百里安寂沉思了很久,神色复杂的看我:“我不愿意。”
我得意的笑,这便是他与沐止薰的不同?之处了。我沾沾自喜的想,沐止薰夺位是为我,弃位也?是为我,他跟着我抛弃了他养尊处优的皇族生活,抛弃了他备受宠爱的琉璃国?二?皇子的身份,扮成一个粗俗不堪的牧上草,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陪在我身边,光这一点,百里安寂便迟了不止一两步了。
我趁胜追击:“既然这样,可见在你心中,皇位才是顶重要的,那你何不娶一个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太子妃呢?”我本来几乎要仰天长啸“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了,如今愣是生生把这嚎叫憋住,同?他讲了这么一番道理。
“唔。”百里安寂的脸色很严肃,“有道理。”
我简直要欣喜若狂,可是百里安寂的下一句气得我恨不得拿在军营穿了许久的那双破布鞋来熏死他,他说?:“可是你到底还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不能改变的现实。”
我掉头就?走,被百里安寂折腾的失魂落魄,将将走到我的秀雅阁,瞧见烟柴头竖着它那条光秃秃的尾巴在院里欢快的蹦跶,显然与那些?白狐狸处的甚为愉快。
柳烟儿撩着袖子,正?在吭哧吭哧的抹桌子——这是今天以来的第五遍。我算是知道她这洁癖有多严重了,我很诧异她替百里安寂打扫了这么多年的书房,居然没把百里安寂书架上那些?孤本的什么书给洗洗再晒干喽。
她瞧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丢下抹布问我:“公主?,谁惹您生气了?”
我有苦不能言,可是柳烟儿将我殷殷的盼着,那眼神让我莫名的联想到了那柄猪鬃板刷,是以十分没骨气的招了,我添油加醋的将百里安寂那番口不对心的感慨说?给柳烟儿听,直把百里安寂说?成了一个口是心非矫言伪行的骗子方才罢休。
柳烟儿笑了:“公主?,您误会殿下了。殿下这不是虚伪,他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倒也?是有过真实经历的。”
我大惊:“莫非你们西夜国?也?内乱过,他小时也?被送到乡下去养过?”不是吧,我瞧着这百里安寂一身的隽永风骨,高雅的如同?空山幽谷里的兰,哪里有丝毫淳朴的乡土气息?
柳烟儿古怪的瞥我一眼:“那倒没有。不过那时殿下还不是太子,当太子的是大殿下,大殿下一度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因为害怕殿下与他争夺太子之位,派了杀手去追杀他。有一次殿下被人砍杀于一个小村落外,是一个村民?救了他。殿下就?是在那个村子里过了一段极其平淡但幸福的普通百姓的时光,可也?就?是那段经历,让他明白了西夜国?百姓生活的苦楚和?艰难,所?以他在痊愈以后,殿下便暗中开?始与大殿下争斗。”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大殿下那时还派殿下去谙暖国?行刺谙皇,殿下过的可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与百里安寂的头几次见面,一次是在谙暖国?的天牢里,一次是他再度行刺谙皇的时候,我猛然想到,我与他初初认识的那一次,他隔着一道墙,给我讲故事,彼时他清凌凌的声音如同?泉水,抚慰过我的伤口,让我看到了那天边被晚霞染的艳丽的脉脉流云,那一咕嘟一咕嘟的小纽扣花儿和?一串一串饱满的浆果,让我听到了炊烟四起黄昏将暗时呼唤他回家的声音。现在想来,原来这些?都是他的真实经历,也?就?是为了这样恬淡的生活,他才决然的担当起了作为一个太子的责任。
我感叹万分,原来每一个人都如同?被裹了几层粽叶的粽子,只有一层层的剥开?来,才能知道里面究竟是肉馅儿还是红枣馅儿,或者?是赤豆馅儿。那么沐止薰呢,他隐忍淡漠的一层层掩饰下面,又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