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胤看上?去很想讨好我(当然不排除他愧疚的心理),一屁股将百里安寂弹出座位,笑眯眯的同我说:“女儿啊,坐这里,这凳子有褥子,这褥子是?狐皮的。”一听这话,我怀里的烟柴头吱吱乱叫,奋力挣扎出我的胳膊,钻到百里安寂的怀里冲百里东胤亮爪子。
我寻思我如果?此刻蹬鼻子上?脸说要坐他的龙椅,大约他也会让我坐,顿时得意洋洋起来。
百里东胤搓着双手,估摸着在思考如何同我解释他与我娘的那一段往事,半晌怅惘道:“莲纹本就是?我的妃子。”
啥?!我大吃一惊,这么说,我娘并不是?红杏出墙???照这道理,真正?的奸夫其实是?那个琉璃国的老头子???我头大如斗,这是?怎样一段混乱且作孽的缘分啊!
“我遇到莲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我与她情投意合,很快就将她娶回?宫中。那个时候,宫中已经有??皇后并几个妃子,我抛去所有人不顾,只?与她日日耳鬓厮磨,将三千宠爱放在她身上?,心如磐石都化成??绕指柔。现在想来,我百里东胤的一生,大约也只?有那段日子,尝到??平生最得意之滋味。”
他显然已经陷入??那段遥远时光的回?忆中,神色惆怅哀凉,我虽然很不待见他,却也知道他们那段逝去的记忆和时光,是?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的。
他长叹一声:“可惜我们这样只?过??一年?,琉璃国便举兵发难??。那时候的西夜国因为先?皇的荒唐,投石车的图纸已经下?落不明,我们没落衰败??许多年?,怎么敌得起琉璃国兵强马壮,可以说是?节节败退,于是?我决定御驾亲征。那时莲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听得我要亲自上?战场,因为放心不下?我,固执的威胁我带她一起去。那一场战役很惨烈,折损??我一半的兵力也没能赢回?来,而莲纹的相貌,却叫琉璃国的天子瞧??去。”
“我们惨败后,我本已做好??覆国的准备,没想到琉璃国提出和谈,说只?要我答应一件事,他们便退兵。我料想到??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交易,却没想到他们提出的条件居然是?要莲纹!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只?是?我那时焦头烂额,竟没有注意到德妃——”他说到这里,突然抬头看百里安寂,声音颤抖??起来,一张白胖的脸像是?突然苍老??好几十岁,“——也就是?你娘,瞒着我联合??宫里其他的妃嫔,向莲纹阐明??利害关?系,将她易容换装运出宫去,一直运到琉璃国的兵营里去。”
“当我知道这件事以后,莲纹已经被送出去??。我束手无策,我是?帝王,我不能倾尽整个西夜国穷兵黩武去救莲纹出来,便是?能,我们也是?打不赢的,我肩上?,还有西夜国的江山百姓。可是?这么一别,此生便再?无相见过。天圣己酉年?,我派去琉璃国的探子回?报我说,莲纹生??一个女儿,我算过日期,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他抬头看我,满目苍凉:“薏仁,是?我没用,我窝囊,我对不起你和你娘,我对得起西夜,却惟独负??莲纹。你娘,她还好吗?”
我觉得心里不知漫出一股什么滋味,就譬如剜去??一块皮肉的伤口好不容易止??血结??疤,偏生又?有人硬生生的又?把这疤结给撕开来,一边往上?头撒盐,一边还问:“痛不痛?”
我鼻头发酸,我娘原来竟是?用??她的一生换??一个国家的存留,此刻居然听到百里东胤如此问,只?觉得喉头一阵热流上?涌,冲口而出:“她死???,死?在一个太监的糟蹋下?,你觉得好不好?”
百里东胤傻??,半晌回?过神来,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我却再?也忍不住,掉头就走。百里东胤作为一个帝王,他没有错,可我心里却有委屈止不住的滋长,为??自己的委屈,也为我娘的委屈,我觉得我开始矫情??。
百里安寂追??出来,在后头叫我:“薏仁!”
我如今这光景,简直就是?一个爆竹,一点就炸,猛的一转身,指着他的鼻子骂:“做什么?你娘真不愧封号德妃,有才有德,为??大局将我娘推出去,保全??一个国家!现在你呢?你是?西夜国的太子,是?不是?也想把我推出去?!”
皇天后土苍天可鉴,我如今这凶狠的样子和恶毒的话语其实全然不是?我本意,因为当我看到百里安寂乍然停住的脚步和他似有碎冰断棱的眸子时,我便悔恨的只?想吞掉自己的舌头??,如果?换做平日我说??这等话,依我这没皮没脸没臊的性子,我一定立刻涎着热脸去贴他的屁股向他道歉,只?是?此刻,也许为??上?一代的恩怨,也许为??我和我娘的委屈,我委实说不出“对不起”仨字,是?以转身抛下?他继续矫情。
“薏仁。”这次是?沐止薰叫我。我回?头眼巴巴的看着他,眼泪就滚??出来:“二哥!”
沐止薰掏出一方?手绢来替我醒鼻涕,我瞧见黏糊糊的一团鼻涕沾在他花??不少?银子买的名家精绣的手绢上?,立刻肉痛的忘??嚎嗓子。
沐止薰一声轻笑,十分无奈的样子,说道:“薏仁,不要哭。”
我哽咽??几声,问他:“二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把我交出去?你会不会为??家国天下?独独负??我?”我很心慌,百里东胤和我娘那点破事儿,委实给我造成??很大的阴影,是?以如今紧张得屏气凝神,盯着沐止薰等他的回?答。
沐止薰伸手揉??揉我的头发,轻轻的说:“不会。我只?会为??你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