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他身边百年,他既还留着她送的发带,便是表明他早已习惯她的存在,他不会轻易放开她。
可……
“楚秋水呢?”拂珠问。
他亲自将少时的青梅接来万音宗,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还为青梅伤她。
这岂非也是念旧?
“我说过,秋水不是你,你和她不一样,”又一阵风吹来,乌致看着那缕长发飘飘摇摇着落回拂珠颈边,漆黑与白皙交错,他留下的那点血迹晃眼得很,“你总拿她比较。何必?”
拂珠沉默。
又是这句话。
拂珠忽然觉得有些累。
她深深呼吸数下,无声劝诫自己别再问了,否则只会落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她今日已足够难堪,她不想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丢掉。
然后便听乌致道:“我听素和说,你给不少修士发了帖子,邀他们月底来楚歌峰赴宴?”
谈起正事,恢复冷静的拂珠再度睁开眼,道:“嗯,都给我回信了,说会准时赴宴。”
这是她为乌致养成的习惯。
每逢乌致做了足以扬名的大事,她总会邀请众多修士前来楚歌峰,一面好为乌致恭贺,一面也好为乌致立名。
她想让全中界,乃至是全三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的这个人究竟有多耀眼。
为此,北微师父骂过她不知多少次,说她是树立起乌致的名声不错,可有谁知道乌致能有如今的成就,皆靠她一手安排?他们只会以为她是攀附乌致的菟丝花,以色侍人之流,她简直傻到没边。
师兄也说她这样做不好,她以自己成全乌致,不见得乌致能将她的好记在心里。
当时她是怎么回应的?
她冲师父师兄讨好地笑,说只要能帮上乌致的忙,她怎样都好,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
“正好,能让秋水见见别的修士。”
听到乌致的话,拂珠从过去的记忆中回神,道:“那届时你带楚秋水出面,我就不去了。”
乌致闻言,掐掐她下巴,又抹上点血迹,好似要画出朵花来:“你怎能不去?凝碧道君亲自发的帖子,来客若没见到你,怕还以为你我之间生了间隙。”
他这话不过打趣,岂料拂珠平静道:“不用以为,已经有了。”
只要楚秋水在楚歌峰一日,这间隙便存在一日。除非他即刻就将楚秋水送走,否则她与他之间的间隙只会越来越深。
乌致正涂抹血迹的手顿时一停。
下一刻,他手垂下去,眼神也归于平淡。
他冷声道:“凝碧,别得寸进尺。”
拂珠平静道:“你大可松开我,看我会不会得寸进尺。”
乌致沉默了下,果然松手。
没了他的故意压制,拂珠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同时剑指一并,石壁上残留的剑意受到牵引,长鸣着脱离石壁,在她身边叠成个繁复剑阵。
假若乌致又施以威压,有这剑阵在,抵挡的时间足够让拂珠做别的准备。
乌致没有阻拦,他看着她与他划分界限。
片刻,他道:“你为何总要与秋水过不去。”
说完拂袖,剑阵“哗”的一下碎裂,竟是连半息都支撑不了。
他速度太快,拂珠只来得及让乱琼剑回到手里,未及再有所反应,便见他身形慢慢消散。
他走了。
拂珠收剑归鞘,在琼花林里呆了很久。
还是白近流午觉醒来找她,一眼望见她脸上的血迹,吓得嗷呜直叫,她才弯腰捡起发带,说不是她的血。
“嗷?”
不是姐姐的,那会是……
白近流想到什么,瞬间闭嘴。
拂珠抬手抹掉血迹:“别告诉师父。”
白近流怏怏不乐地点头。
自这日起,拂珠听师父的话,没去楚歌峰,好好休息了一番。
她不主动找乌致,乌致也没再来越女峰,更没送来纸鹤。只时不时会有楚歌峰的弟子带着些玉简和帖子等过来拜见,请拂珠拿主意。乌致一向是不管这些的。
拂珠没拒绝接见这些弟子。
因拂珠在熟人以外的人面前比较寡言,楚歌峰上下便一致以为她和峰主一样不好相处。眼下,看拂珠一件件地处理琐事,即使被反复询问,也一遍遍地解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弟子壮了壮胆子,小声喊:“凝碧道君。”
拂珠抬眸,示意他说。
弟子咽了下口水,镇定道:“月底,月底的宴会,您没忘吧?”
“没忘。”
“那您到时会去吧?”
“会。”
得到确切的回答,弟子拜谢,收起拂珠处理完的玉简,擦着汗走了。
直等回到楚歌峰,弟子才一拍脑袋,忘记同凝碧道君说是峰主让他问的了。
他咂咂嘴,决定瞒过这点。
时间很快到了月底。
尽管类似的宴会已举办过许多次,但由于这次没有拂珠亲自安排,楚歌峰弟子又拉不下脸天天往越女峰跑,只得请素和问柳与楚秋水这两位同峰主较为亲近的代为参谋,故而此次宴会布置得与以往很不相同。
至少拂珠在到来之前,压根没预想过竟能华丽成这个样子。
——乌致不喜欢太过奢侈的风格。
暖玉铺就的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眼,拂珠微垂着眸,正沿晶石搭建而成的台阶往预留给她的位置走,忽听有人谈论起她。
“凝碧道君?不过是条跟在乌致尊者身后摇头摆尾的狗,厚颜无耻,可悲又可怜。”
拂珠侧眸。
她看见说这话的是位对乌致表达过爱慕之情的女修,也看见乌致坐于高处,正与身边的楚秋水说话。
以乌致的耳力,他分明是听见了的,但他没转头,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拂珠想那女修说得对,追在乌致身后百年,乌致却从未正眼看过她,她不正是可悲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