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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1 / 2)


苏三吓得忙抱住,

却听她哀伤地说:“既然是这样,我就现在死吧,反正多活一日,少活一日,也没什么不同。”

苏三看去,只见她双目含泪,神色哀痛欲绝,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立即便要乘风而去一般。

惶恐地搂紧她,唯恐不能更紧,说:“不是,不是,我要你好好活着,哪怕一天,多一天也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我会照顾他长大,只是多少年纪才算成年呢?也会····也会娶一个好的妻子,只是我不能保证自己心悦她,不···我尽量····尽量当一个普通的好夫婿,好好待她。”

月浓听了才笑,渐渐又叹息说:“她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娘子,可惜,我没这个福气。”

苏三闭目,心道,是我没福气,注定得不到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翌日,晨起,

月浓睁开眼,缓慢地眨了眨,转头唤一声:“三哥。”

一看之下,便愣住,

只见苏三坐在床头,一手捧着绢帛在看,他半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她缓缓撑起身子,坐起,看到那正是李妍给她的那封信绢,

上书一句话:昔日昭阳殿及其内三十余口宫人内侍若干皆被屠戮。

下面则细列每人所遭的残酷刑罚及死时惨状。

她在昭阳殿内待了三月之久,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却能想起日常他们行走的场景,来来去去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些个三十口的活生生的人,

最亲近的数桃枝和杨柳,

桃枝被刷成一具干骨,

上书,以烧红的铁梳子,在人身体上如梳头一般梳下一层层肉来,最终将人梳成一具干骨头,人却仍旧不死,

杨柳,那个曾为她受鞭刑的宫人,被活生生剥下一张人皮,

绢帛上注明,即将头发剃光,以尖刀在头顶画出十字,便对着伤口处慢慢灌水银,借着水银的坠力最终就能剥下一个完整的人皮,

她不由不想到当日卫子夫所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然而这世上,天子最恐怖的不是降罪,而是迁怒,

她从那里出来,却害死那些活生生的人命。

月浓缓缓将他的另一条手臂从被中搬出来,那手臂正在发颤,

一直摸到他紧攥的拳头,就握在上头,拇指轻轻抚摸他的大拇指,说:“我早就想好了,若是死去,一定不要被埋在地里一点点变丑变臭,最终化作一包白惨惨臭兮兮的骨头。所以,三哥,你要在我新死还美的时候把我烧成灰,好不好?我美了一辈子,不想到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毕竟做人要有始有终嘛。所谓的红粉枯骨最讨厌不过,我生是红颜,便是死了成了灰烬,那也是佳人的一把灰,好不好?”

她说道后来,仰头看他,

他听到后来,手臂剧烈颤抖起来,最终拳头松开了,被她笑着握住,

月浓就抱着他的那只手掌来看,在掌心的纹路上摩挲,指着其中一条贯穿掌心的纹路说:“三哥,这是你的寿命线,你定然能长命百岁。”

又将她的一只手掌摊到他面前,皱起鼻子,仿佛很烦恼,说:“我的就不好。”

苏三终究放下绢帛,捧住她的掌心看起来,那条生命的线路才刚开始就飘飘渺渺不见了,

长命百岁,他以前唯恐不能在这世上多留些时日,是怕她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要受委屈,只是到了这个时刻,所谓的长寿,仿佛又是个极大的讽刺。

谁能想到,她会走在自己的前头!

就硬声说:“这个不准的,我们不信。”

月浓单手抱住他的手臂,倚靠上去,说:“三哥,那个公主其实早在被迫吃下变小的药的时候就死了,我不是她,只不过在这具躯体里的游魂,所以当初逃跑的是我不是她。”

“可是,我是为了遇到你啊。”

苏三说:“我知道。”

这样毫无道理又牵强附会的话,也只有她说得出口,这世上,也只有他一听就懂,并且不觉荒谬。

或许,他爱上她,她爱上他,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上另一个人,就是件极为荒谬的事情。这也许是为什么,他们老是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做最幼稚的事情。

爱之一字,果真应了那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

月浓坐在妆台前,苏三将木梳递上去,她接过,抬起手臂梳发,

梳子在乌黑的发丝内若隐若现,缓缓下滑,忽然急坠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响,

她愣了愣,举着手,保持虚握的姿势,自己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便是连最简单的梳头都做不了,她有点想哭,想到什么,陡然忍住。

他于是拾起来,对着镜中的人笑说:“我来吧。”

她也回以一笑,在镜子里。

最终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双环髻,苏三朝镜中看了看,说:“我梳得不好。”

况且她这个年纪,实在不大事宜梳双环髻,看上去陡然就小了五岁,像个十三五岁刚长成的小娘子。

她十三五岁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那时候已经美得叫无数郎君心折了吧,偏偏霸道又决绝得厉害,要他喜欢她,那是连一丁点,一时一刻的厌恶都不允许。

她一双木屐,脚踝上一串铃铛,是郎君心里最深的情障,叫人轻易就入了迷梦。

她说,你说我是不是该换发髻了···就梳起单螺髻,再插银翅蝴蝶的步摇,我看她们头上一整串的琉璃珠花就很好看,彩色透明的,镶碎珍珠,日头下还闪着光,我也要一串,好不好?

她在问他要珠花,是琉璃镶珍珠的,虽然他至今都没弄明白院里的小丫头怎么用得起琉璃的首饰,不过他还是很愿意给她的,

还有···还有一扇大的,落地的,琉璃窗户。

那也是她要的。

言犹在耳,这些似乎仍在昨日,昨日···他的小妹才将将豆蔻年华,怎么今日就要面对生离死别?

苏三有一瞬感到荒谬,他不禁想,自己大抵是在梦中。

月浓这时却笑,歪过头来看他,说:“这样看着我倒真成了你的小妹。”

苏三看着她顶这个不怎么好看的发髻,露出俏皮的笑颜,心里似乎住进了一头猛兽,在胡乱冲撞,他一冲动,就说:“月月,我要给你一个琉璃的珠花,还有···”

落地的琉璃窗户。

不过他没说完,就噎在那,喉咙里干涩难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这些不够的,他用一生给她所想,都不够。

月浓愣了愣,她那样看着他,眼里渐渐漫出水雾,许久过后,嫣然一笑,说:“三哥,我知道。”

苏三从她眼里看到洞悉,于是他释然,这一生,他要给她什么,仿佛,在他自己知道以前,她就了然于心。

可是一个人要将心给出另一个人多少才有这样的洞悉,他于是又开始心痛。

她忽然打了个哈欠,半眯起眼,向后倚在他怀中,说:“三哥,我困了,就让我靠着你眯一会好不好?朝食再叫醒我。”

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睡着了。

她醒来时,恰听到清风唤进朝食,就忍不住笑了,仰头说:“我起的是不是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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