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皇城京都热闹非凡。
皇室内外皆盛装打扮,后宫嫔妃各个美艳至极,但在皇后掌管之下也稳重不越级。
贤德居是曾饱受恩宠的德妃住处,如今却有些冷清。
而在今日,一大早便有了贵客。
贵客身着华服,红色的领袖口的花纹皆为金丝所绣。此时这人正坐在桌边,看着泡茶的德妃。
“一大早就把你请过来,实在抱歉。只是有些事找不上人,唯有求助于你。”身着正紫色华服,佩一侧流苏,侧戴凤簪钗的便是德妃,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垂眸倒茶。
“无妨,德妃娘娘可有何要事找我?”燕谨挑着细眉回道,她一向不和三宫六苑有牵扯,嫁人之后连皇宫都很少回,与这位德妃娘娘曾有来往也只因一位已故的旧友。
“谈不上要事,只是有一些琐事想请长公主帮忙。”德妃将倒好的茶端至燕谨面前,燕谨一向不在意这种细节,但却清楚此中的敬意。她在接过后将茶杯放置于桌上,淡淡说了一句:“我已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请德妃以夫家姓称呼我。”语罢,环顾四周,不再看德妃。
德妃也不恼,吩咐贴身侍女抱上一箱子,接过后亲手递到燕谨面前。燕谨却在这时端起茶杯,吹了吹,随后轻抿一口,慢慢地品着,既不接面前之物也不理会德妃。一旁的贴身侍女见状明白对方完全不给面子,有些为自家主子不满,想开口被德妃用眼神阻拦。德妃未有一丝情绪,将箱子轻轻地置于桌上,静静地等待燕谨喝完,再为她续上,这时才缓缓开口:“我并无任何心思,只是在这深宫之中多年,却只认识谢夫人你一人,想托夫人将我这亲手制的衣服……”
燕谨瞬间冷脸,手中的茶杯被重重的放置发出碰撞的声音,打断了德妃后面的话:“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
一向波澜不惊的德妃终究是变了脸色,燕谨冷冷的看着她。
德妃抿着嘴,又张开嘴,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在往日时光的份子上,我可以帮你,只因为你也留着李家的血。”燕谨见此,才让心腹丫鬟收起桌上的箱子,语气中带有一丝冰冷:“但是只此一次,你的存在,及这种的琐事,对谁也没意义。”语罢,起身稍行一个礼,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她走后,德妃脸色苍白地呆坐了许久,目光无神似在想些什么,直到贴身侍女提醒她时辰,才收起了心神,表面恢复平静,起身出门。
白日里圣上祀天,文武百官皆在台下跪拜,而百姓在更远处跪拜。
李重楼和天威府众将皆按辈分职位高低,按顺序跪在谢流飞周围。李重楼记事起便在北疆生活,直至今年回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事,本按辈分她应当在靠后位置同几位交好且年龄相仿的将领一起,此时却被谢流飞安置在了他的右后余光能瞟到的地方。
四周一片肃静,李重楼觉得无聊,便悄悄抬头偷瞄着。周围臣子皆俯首跪拜,而在台上的,便是大燕的皇帝,再之上,便是万里晴空。
李重楼目光投向台上那高高在上的明黄背影,想起昨日与谢夫人所谈,又依稀忆起小时偷听父母争论之时,父亲所说:“无论他待我如何,他始终是大燕的皇帝,不论我身在何处,只要我是大燕的将军,我都要坚守这江山,为他战死,因为他是大燕的皇帝,便是我的皇帝!”
也是那日,父母分房而住,母亲终日不出,在房中写字画画看书做工绣,不再打理院中花草。但花草一直很茂盛,再一些时日,她学完李家枪的最后一式,母亲染了顽疾,终在父亲在战场时而去,父亲胜利而归听闻奔入房,看着房中桌面的一沓宣纸,抱着小小的她跪地闷声痛哭,低沉的哭声却撕心裂肺……
李重楼感觉膝盖一痛,回过神来,低头看到膝盖前的小石子,又看了一眼左上方的谢流飞,谢流飞偏头投来警告的目光,此时皇帝正要转身,谢流飞迅速低头,李重楼也赶忙低下了脑袋。
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叩”,周围的人皆低身叩首,她也跟着低下了身躯。
祀天之后,便是宴席,宴请天下。只是宴上只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或者显贵世家,皇亲国戚及燕朝重臣设有内宴,其余皆被安排在外宴。
外宴中,除去部分世家子弟,唯有李重楼正值年轻前途无量,是众臣讨好敬酒的主要对象。
若非天威府的将领们帮衬着,李重楼早就趴下,只是目前也没好到哪去。李重楼无奈,在天威府首席军师韩羽的示意下,杯子一扔,趴桌上装醉酒入睡。也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出门忘穿红色底裤,还没趴一会,她被韩羽推摇起来,说是皇帝请她入内宴。
她内心叹了一口气,谢夫人赌赢了。
她这样想着,随即在众人各色目光之下,“醉醺醺”地跟着传唤太监进了内殿。
她摇摇晃晃地踏进内殿,迅速扫了一圈,皇帝高高在上,左右分别是太子及皇后,而在下左边坐着重臣,右边坐着皇亲国戚。
她摇晃踏入时,装作被门槛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右边靠门的一个青年起身扶了她一下,使她不至于摔倒。她不由多看了一眼青年,青年俊郎,眉目清明,面上带笑,她想道谢,青年却迅速归位端坐,似是什么事未发生过。
皇后在上面轻笑一声,李重楼抬头,看见皇后正低声向皇帝说些什么,皇帝的目光看过青年,却没说话。
“我说这李家女娃酒量不行,醉了吧,”谢流飞粗狂的声音这时响起,令所有人都忘想了他,他正腰身挺直,坐在左二位置上,指着李重楼,冲着皇帝大笑,“他们李家啊,没一个能喝的,今年的美酒又是我的了。”
说完,又冲左手边的那位挤眉弄眼的,皇帝见状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故意开口为难:“谢卿你一向诡计多端,李卿又是你手下,朕可不信你所说,要验一番便知。”便吩咐下人搬桌赐座。
李重楼想起了昨日与谢夫人的谈话,以及进宫前谢流飞所叮嘱的事。就在太监准备退下时,她伸出腿将那小太监绊倒了,这令众人皆望了过来,座上的目光尤为严厉。小太监急忙爬起跪下,请求圣上开恩原谅,而李重楼则眯着眼睛,勾着笑,蹲下身,低头戳了戳慌张的小太监道:“快起来,快起来,别赖皮,怎么一招就倒下!”小太监欲哭无泪,低头嘴里讨饶,一动不敢动。
李重楼赌气一般地“哼”了一声,转而嘀咕着,她这嘀咕,让在上面的皇帝听不清,皇帝便开口问道:“李卿绊倒朕的太监,又在嘀咕什么?有何不满?大声说出给朕听听。”
李重楼听到后缓缓抬头,看着皇帝,却是红着眼眶皱着眉,道:“回皇上,臣只觉得皇宫侍从如此弱小,实在不安。”
这一言令在座的哗然,皇帝在上挑眉,内心有一丝猜测,便冷下脸直视李重楼,道:“不过是侍奉朕的随从,有何不安?李卿有何见解。”
李重楼却在这时打了一个酒嗝,随后撇嘴,不语。
皇帝却不徐不缓,再次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