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路金喆从银笙记归家,正赶上晚饭时牌。
闻着味儿就饿了,金喆一进屋便就着老太太的茶吃了半块酥皮月饼。
老太太可怜的不行,在一旁道:“慢点吃,去淘金子了,就这么饿得慌?”
大哥儿路金麒一进屋就笑:“阿奶可别抬举她,她做那戏帽子正上瘾呢,我听柜上人说,丁零当啷敲了一天铁榔头,好妹妹,如今掌上功夫练得如何?”
路金喆放下手里的月饼,道:“你过来,让我捶一拳试试。”
大姑娘金蝶围观半晌,早笑倒在太太怀里。
闲话间,大家落座,路老爹和路金麒在饭桌上还热切的交谈,都是生意上的行话,老太太、太太和金蝶都听不懂,一贯的过耳就忘,唯有金喆跟着去过商会,也三五不时去店里,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盐引耗批下来了,我打算花两万买盐引,往邺州、束州去卖,正好跟着冉叔他们车队走。”
路老爹摇着羽扇:“两万太少了罢,你小子怎么这回束起手脚,再多添一万。”
金麒摇头:“柜上就那么点,还预备着二公子来了使。我借他老人家东风,不得孝敬?那等身份,且得当佛爷菩萨供着。”
“那便罢了,两万就两万,二……公子身份不一般,你好好与同他打交道,我不多说,你心里有数。”
老太太瞧他们把这里当成书房,很是不高兴,对路老爹道:“好不容易哥儿露一回面,你就抓着他谈公事,怎么,他每天走南闯北替你赚钱还不够,饭桌上还不让他好生吃口饭?”
路老爹被亲娘规训,不敢回嘴,忙笑道:“这不是麒哥儿刚谏成一桩事,如今正操办起来麽,是儿子忙糊涂了。”
金麒顺势为阿奶盛了一碗汤,笑眯眯的说:“这两天事忙了些,让阿奶惦记了。回头等过了八月十五闲下来,我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咱们一家子也出去逛逛,秋游去。”
一家子妇孺听了,无不开心,连太太也笑道:“上回回乡祭祖,我瞧着山南村祖宅那片林子就不错,那么大一片山头,都是咱们家的,山下又有小溪,只是房子该修葺了,若翻修好,也不失为一个消散的好去处。”
这话勾起老太太思乡情结,不住地点头,道:“那里人情也好。”
路老爹大手一挥,阔气地道:“不用等什么八月十五以后,过节当天,陛下抵达浣州,我朝头一遭的盛世,咱们都到行宫逛园子去!”
金喆和金蝶两姊妹对看,不免都带着期待的神情,金喆道:“还能去行宫?单咱们家去还是全城人家都去?浣州城里这么多人,要是都去了,非把行宫挤垮了不可!若是去大街上看着,那也就罢了,总归那皇帝老儿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这还没去看呢,倒先烦心上了。
老太太念了声佛:“小儿无状,陛下别怪罪。”
路老爹摇着羽扇,哼了一声,“说你们年轻不经事,你以为人人都能在大街上瞧见皇帝的?渡口上芦棚搭了二里地,就为了妨着老百姓聚齐围观。况且行宫那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且得花银子呢!”
老太太听了,能见皇帝,一拍大腿,“钱咱们家管够!”
姐妹俩抿着唇笑。
路老爹一听老太太说这话,立刻表忠心:“既然母亲发下话来,就是把儿子论斤卖了,也得送您去行宫赏玩一回,听说那天陛下还要乘花船游湖,咱们有缘面圣也说不定呢!”
路老爹自打生意都交给儿子打点,整日的爱好也就是跟老主顾们交际,因此这方面的消息很是灵通。
路金麒打量他两个妹子神色,道:“若果真有幸能去行宫觐见,不为别的,就是看一眼‘敕蓝盛景’,也算是此生无憾。”
听商会里主簿提过多少回了,自己家也往里添了许多钱,到底是个什么稀奇景儿?
“那咱们便去行宫!”路老爹很是高兴:“不就是往护军手里塞银子,你们放心,爹爹自会打点好,八月十五,咱们全家都上行宫拜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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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八月十五也不过就三两天的样子,路金喆去银笙记的时候便留意到,街上百姓无不在议论此事,茶馆、酒肆、戏台子,到处都有人聚齐听敬德皇帝南巡的故事,路金喆路过听几耳朵,都是些逸闻趣事,倒没有先前那些不中听的话了。
城防也越发的严格,满大街的驱赶乞儿流浪汉,一天五六趟的去查赌档妓院,光说书摊子就一口气查封十来家,惹得黑白两道怨气横生沸反盈天。
这是明面上的,而在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找后门托关系行动。
你道是为何?还不是为了谒见陛下!
比如路老爹,他有钱好办事,没费多大功夫就打点好了护军——据说八月十五当□□宫里将大摆流水席,一千两银子便可买一张席,一席按制可摆一个长案两个小几,可容纳三人。
路老爹一口气买了两席,打算带上全家人都去。
老太太最高兴,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真龙,往上数,祖宗十八代也没有哪个瞻仰过天颜,她呀,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