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林子里,鹚鸠怪鸣,她的心也是颤巍巍一惊一乍。只是她想,若是那秋生少爷还活着,想必已经离开这里,若是真的死了,她倒也不怕了。
很多人都怕鬼,怕死人,染烟却更怕活人。要是有鬼才好呢,那样娘就能回来看她了。
绕着圈观察了几番,林子里空空的,除了偶尔蹿出的鼠类,并没什么东西。又大着胆子跑到昨日的石头跟前,也没什么异常,甚至未见到有血迹。
有一瞬间,竟有些怀疑,关于这个树林子的记忆,只是昨晚做的噩梦,并不真实。
来来去去半天,天色渐渐亮了,染烟又循着路,往陈家鱼塘走去。鱼塘里的人起的早,已经燃起了灶火,看似倒是岁月静好。
染烟却还是不敢去孟府,她在外面,若是发现不好,还能赶紧逃跑,若是在孟府里,被人堵在里面,瓮中捉鳖,可就插翅难逃了。
她甚至顾不上还在茅草屋的月娘,只躲在孟府外面的一个隐蔽之处,等着秋生少爷家的人上门。想必他受了伤,正忙着治疗,所以才没马上来找自己。
染烟叹气,颇有些后悔昨日的冲动。或许直接逃跑才对,如今闹成这样,难不成真要去当个乞丐了?
孟府虽然不是归宿,但是对于一个年幼的孤女而言,能依附孟府,总比去当流浪儿的好。
因着昨夜一整晚都未曾入眠,染烟渐渐被困意笼罩,竟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
突然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就看到远处,一个软轿子抬走,纷纷乱乱跟着些人。染烟一下子就清醒无比起来,嗖地贴着墙根站了起来。
“你在那里做什么?张大娘不见你,说你偷懒,正骂你呢!我看你又要挨打了!”
近在耳边的声音,吓得染烟一个激灵,才发现小愣子不知何时发现了他,站在她躲着的半跺女儿墙外面,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我……”被人发现,染烟吓得攥紧了手,四望从哪里可以逃走。
小愣子却接着说:“你赶紧去吧!马姨娘的兄弟死了,她才哭哭啼啼回家了……”
说着回头看了下那个软轿远去的方向,“马姨娘让厨房里给她预备祭拜的东西呢,张大娘抱怨做起来麻烦,又不能不做,你再不去,到时候更要把气全撒你身上了。”
染烟只觉得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脸热心跳,忙问:“马姨娘的兄弟是哪个?他是,是怎么死的?”
说起八卦,小愣子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倒霉催地,被山上莫名滑下来的一个大石头砸死了,啧啧,据说不成样子。陈家鱼塘的人,好几个亲眼看到,他正在路上走,石头掉了下来,喊他躲都没来得及!太惨了……对了,你以后走山坡那边,可要小心点。”
染烟顾不上感谢小愣子的好心提醒,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问:“他,他可是我们认识的人?你知道叫什么吗?”
小愣子挣脱了她的手,龇牙咧嘴地说:“唉哟你手劲怎么这么大!他来过几回,就那个,秋生少爷,高高瘦瘦那个,不过我也就见过几回,你见过吗?”
又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是谁呢?”
染烟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已经要炸开,难以描述是什么一种感受。就像是从悬崖边失足,开始坠落,心里恐惧无比,觉得完了完了,却突然轻飘飘落在了棉花堆上。对于突然的解脱,有种不敢置信的不真实感。
见小愣子仍然狐疑地望着她,忙打起精神解释:“哦,不是怕是认识的人么?也太吓人了!”
小愣子点点头,表示赞同:“以后宁愿绕路,也不走那边了,就是松鼠坡那里……陈家鱼塘不远处那个松鼠坡。”
染烟低头强自镇定,调整呼吸,却忍不住又问:“你说鱼塘的人都看到了?看到他被石头砸死了?”
小愣子咧了咧嘴,说:“可不?啧啧,说被砸之前,还走的悠哉悠哉,风流倜傥的样子,突然就……人被砸得,啧啧,几乎都没人肯去收尸……真是飞来横祸!”
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老张头说,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天谴了。不过你可千万别乱说,万一被马姨娘知道了,可了不得!”
马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但是娘家这几年开始发迹了,连带着马姨娘也在孟府水涨船高。
小愣子说完八卦,又催染烟赶紧回厨房,染烟心里仍然打鼓,却还是跟着他进了孟府。
到了厨房,张大娘果然一边在忙碌,一边在絮叨着骂脏话。看到染烟,过来便掐了她一把,骂她只会偷懒和偷吃。染烟得此待遇,心中竟然隐隐有些欢喜。
毕竟,这些日常的磋磨,比她这一天一夜里惧怕的,可好了很多。
难道,她熬过了这一遭,能继续寄居在孟府厨房里了。